時間仿佛凝固。
好半晌,久到劉弈幾乎失神,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不僅如此,好像渾身上下哪兒都沒受傷。
他望著近在咫尺的黑暗騎士目瞪口呆。這一槍竟然偏了?看端槍的手勢與毫無晃動的身體姿態,操縱者絕非新人,向十米外的目標射擊卻打偏了?
不對,他沒有打偏,劉弈猛然醒悟。回頭望去,剛才那家夥的微型衝鋒槍掉在了地上,正抱著捂著右臂的傷口,一副不知所措、進退不得的尷尬模樣。黑暗騎士裏的操縱者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幫我?他實在想不起自己在岡格尼爾裏有什麼朋友。
仿佛察覺他的疑惑,對方打開了麵甲,露出了他熟悉的臉。
“路德維希……先生!”劉弈驚訝地叫出了聲。
“是我。”
“可是……為什麼?”他不明白路德維希的意圖。想抓活的?還是和背後那家夥不和,來故意摻和?都不可能。額上掛著汗珠,他等待回答。
德國人像農夫在談論莊稼的收成:“我欠你的。”
“欠我的?”他怎麼會欠我?
“是啊,”路德維希放下狙擊槍,“前天。你應該開槍的。我是指揮官,全權負責整個行動,你應該知道,黎明的情報部門雖然不那麼可靠,這點程度還不在話下。狙擊手不該放過這種機會,當時你若扣下扳機,我絕對沒辦法躲避。”
原來如此,這家夥出人意料的紳士。“可我不可能開槍。換了是你,”明明是敵人,劉弈卻很願意和路德維希攀談,他自己猜測大概是同行之間的惺惺相惜作祟,“你會開槍嗎?”
“從前的我,做不到;從六年前開始,一定會的,”略一停頓,德國人沒有表情的麵孔上流露出隻有狙擊手才懂得的惆悵,“我有些羨慕這樣的你。”
“所以你才認為是欠我的?但真要說起來,”劉弈想起斷腿的男孩在鮮血中掙紮的景象,心髒不禁為之抽搐,“你本也可以不管那個孩子,是我的狙擊造成的,順帶還傷了你的一個手下。這該算是誰欠誰的?”
“誤傷不值一提,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至於我的手下,難道戰場上對敵人開槍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他是自願要求出擊的,他會受傷是運氣欠佳、技巧不足導致的,能保住性命就該感謝上帝了。你的同伴沒有事,黎明的動力甲防護水平很優秀,他隻是昏了過去。帶著他離開,這回就到此結束,我會把追蹤俄羅斯人的部隊收攏。我們各自回去交付任務吧。”
德國人顯得彬彬有禮。在占據絕對優勢,甚至可以說是生死都掌握在手中的情況下,他格外大度。斯尼爾還活著,可算是這次不幸的任務中最大的好消息。簡直不像是個活在2018年的現代人,而是個中世紀的騎士。劉弈笑得有些許無奈:“我似乎沒有選擇。下次還有機會見麵嗎?我是這個意思。”他指了指路德維希手裏的狙擊槍。
路德維希點點頭,拉上了麵甲:“我想會的。希望下一次,是真正的、純粹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