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吳兼等人終於帶著一身的疲憊回到了岐淮,不僅是日夜兼程趕路帶來的身體上的疲憊,也包括無以名狀內心的疲憊。
連日來,從岐淮傳出的口信全部顯得寒意十足。畢竟此次不僅損兵折將,丟了磐城,而且襄王身死更是已經讓這些人感到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正陽門這次沒有開啟,吳兼手下的不多的兵士以及蘇翰的一部還是被安置在了離岐淮五十裏遠的新璞軍鎮中不得隨行。眾人從側門入城,岐淮早已被下了戒嚴令,城中寂靜無聲,顯得分外冷清。
城門內早已有了一名手持聖旨身著武服的太監等在那裏,都認得這是皇帝的貼身常侍太監商洪。商洪兩側各是十二名精幹的褐羽衛士卒,身著武府也是符合他褐羽衛都尉的身份。
所有人來到商洪麵前,一見聖旨,便齊齊跪下。
商洪也沒多話,利落地展開聖旨念道:“上諭,宣吳兼、蘇翰等北巡回城將官午時進宮麵聖,襄王靈柩移交魯鏜,欽此。”
魯鏜是墨騎右衛都督,此時正站在商洪身側。眾人起身,吳兼接過聖旨,商洪始終神色冷峻,吳兼以詢問的眼神看著他,他隻是皺眉搖了搖頭。
兩人也是相交多年,當年孟戍還是皇子時兩人便已相識。這一瞬間的交流,所有的事吳兼已然明了,這午時之前的時間用來做什麼也不言自明。
商洪辦完差事,便坐上轎子與隨從趕回宮中複命。虞燧也與魯鏜完成了交接,此時四周已是死一般的寂靜。
商洪離開後,吳兼便與蘇翰辭行,又命趙信和虞燧等人護送他們倒在戰場上的夥伴的骨灰去各自家中,之後後便孤身離去。在最後的時刻來臨之前,他想的是去會會一個老友。
帶著沉重的心情,趙信等人先後護送著靈牌和骨灰壇來到了劉西祿、丁豹等人家中。皇帝早有諭旨,嚴禁各家外出接喪,封閉消息。各家門前雖然沒不曾接喪,但各府中卻都是掛著挽聯,府中各人卻難掩悲傷神色。
辦完一切之後,各自作別。
分開後,虞燧也是歸心似箭,帶著藍絮三步並作兩步往家趕去。走過了幾條街,拐入一條小巷,便到了虞宅。
這段路在這一天卻似乎格外漫長。二人一路無話,往日喧鬧的街市如今寂寂無聲。
匆匆進了家門,又走過院子,妻子正抱著小虞駿在正廳等著虞燧的歸來。此時藍絮自然是退到了偏房等候。
見到虞燧滿身的疲憊和失落的神色,妻子由歡喜轉成了不安,丈夫從來沒有那麼失落過。虞燧徑直坐了下來,妻子知道他有話要說,便關上門也坐在了虞燧身邊。
“殿下……殿下他……”虞燧終於還是說不出口,隻是眼中的深色更消沉了一分。
妻子自然知道這幾個字代表什麼,知道事情不小,卻沒想到是如此驚人。即便如此,自己也隻能拍著虞燧的背,輕輕安慰他。
過了好一會,虞燧才又說道,“午時我要進宮麵聖,這次去,也不知你我夫妻是否還會有見麵之時,若我有何不測,幫我把駿兒帶大。”
聽了這些,妻子眼淚奪眶而出,“夫君哪裏話,我會等你回來……”
又抱著兒子過了許久,夫妻二人也隻是沉默。
許久,虞燧才來到了偏房,而藍絮此時已經昏睡過去。連日來的疲憊讓他難以繼續堅持。虞燧笑著將自己的披風披在了他身上,轉身離開前往華章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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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奉天殿。
坐在禦座上的孟戍陰沉著臉一言不發,殿內文武重臣分列兩側,齊齊跪在中央的是吳兼以及他身後的北巡將官。
時隱時現的陽光從宮殿四周的蛇信花紋窗棱中灑進來。殿宇之上東西各九根盤龍巨柱上鑲嵌的翠綠寶石,將這陽光以不差分毫的角度反射到穹頂之上的九九八十一顆直徑三尺的渾圓夜明珠之上。
當年經過大肅一朝最偉大的太史令公孫合計算,巨匠遲律的設計,無數將領搜羅天下珍奇寶石,這才打造出了這雄偉壯麗的奉天殿。
奉天殿與的別說是在晌午,即使是夜深人靜時分,這裏也是亮如白晝。此時在這忽明忽暗的光線變化中,誰也不敢發出絲毫響動,就連喘氣都把握著氣力。
恐怖的安靜,誰也不曾開口吐出一個字,足足有半炷香的時間,孟戍才緩緩說道:“此次北巡如何,眾卿想必都已知曉。寡人這兒,數日來都接連收到奏疏,有要寡人徹查的,也有要寡人寬容處置的,眾卿的意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