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問話,百官之首的丞相沈勳隻得首先側身出列,俯身答道:“陛下,吳老將軍此次雖說用兵不慎鑄成大罪。然念其多年為國鎮守邊關,功勳卓著,臣乞從輕發落。其餘諸將雖護衛不力,但已然拚勁全力,且他日均為棟梁之才,望陛下明察。”
孟戍並未答話,又用嚴厲的眼神掃視了殿內的其他大臣,多數人此時都低頭不語。
此時又有一人站出,正是魯國公左將軍蘇戈,道:“陛下,丞相所言不無道理,臣……竊以為如今重中之重當為防範邊關有變,而且……”
蘇戈頓了頓,才說,“北朔原上多年無戰事,如赫月部此等蠻夷已不知我大肅武威何在,才得以如此放肆。陛下……”
“陛下,萬萬不可!”一陣疾呼打斷了蘇戈的話。眾人側目,這才看到是沈勳身後的禦史大夫鄭之鶴打斷了蘇戈的話,“陛下,東北的青鸞部依舊虎視眈眈,若貿然對北朔原上諸部動兵,恐怕牽一發而動全身,邊關再無寧日啊。”
鄭之鶴是鄭安的父親,雖然鄭安隻是次子,但他的死依然深深傷到了鄭之鶴。此時此刻,鄭之鶴若是提出整兵北伐倒是很能讓人理解,而他卻堅持以守為重,這讓在場的眾人頗為驚詫。
“陛下,十餘年來,朝廷所作休養生息之策,才使得天下安泰。此時若妄動刀兵,國本恐怕動搖,望陛下三思。”
鄭之鶴說完,便又退了下去。沈勳,蘇戈等人都用略帶吃驚的眼神看了看他,又對視了一眼便又裝作若無其事。朝堂之上霎時竊竊私語一片。
孟戍神色不動,相比前些日子,似乎又蒼老了幾分,身體也大不如前。咳嗽了兩聲,止住了眾人的議論,道,“鄭卿家所言有理,但今日寡人不想卿等對出兵與否過深探究,今日召集卿等所為何事,難道都是故作無知不成!?”
最後幾個字語氣突然加重,不知不覺之間右手已經緊緊握住了佩劍,骨節格格作響,腦門上的青筋也已經清晰課件。朝堂上所有人都感到,龍顏大怒,頓時齊齊下跪,“臣死罪!”
跪在殿中的吳兼見殿中陷入沉寂,便開口說,“陛下,臣……”
吳兼抬起頭看了一眼皇帝,與他對視的是一雙冷漠的眼睛,甚至還含著一絲殺意。
看到了這眼神,他便明白了一切。咽下了原來懇求帶兵北伐的話,吳兼低頭改口道,“臣死罪,甘願伏誅,隻是臣身後這些將官都是將才,將來不需多少時日必成大器,老臣死不足惜,他們罪不當死,求陛下赦免。”
孟戍冷冷答道,“他們不需你操心,寡人自有處置。”
吳兼聽後,也是無言以對,便解下了腰上的佩劍,舉過頭頂,“陛下當日賜罪臣此劍之時,讓臣執此劍護衛大肅天下,看來今後臣是用不上了。”
孟戍使了個眼色,商洪便走下階梯,接過了吳兼手上的佩劍,吳兼微微顫抖的雙手讓閱曆豐富的商洪也不禁心中唏噓。商洪托著劍,回到孟戍身側俯身將劍交給了孟戍。
皇帝握著這劍,過往的一幕幕又湧上了心頭。
是啊,是誰在自己還是皇子時便跟隨著自己,是誰在自己爭取帝位時為自己驅策,是誰在自己與群臣的抗爭中為自己立下汗馬功勞,又是誰為自己立下赫赫戰功,護衛自己的天下直至年過花甲,不就是自己的幾個伴當麼。
當年七個伴當,三個為自己戰死在逐鹿原上,一個被自己逼走,兩個依然為自己鎮守著天下,另一個正跪在自己的麵前。自己還能信任誰呢?
而自己此時還想要對眼前的人痛下殺手。雖然因為他輕敵冒進葬送了自己中意的接班人的性命,自己真的下得了手嗎?
思忖了良久,孟戍才開口道,“此戰為戰之罪,吳兼削職為民,著褐羽衛,即日遣送出岐淮,解甲回鄉。蘇瀚統兵禦敵有功,升為討逆將軍,領鯤州北部總兵官,統轄鯤州北部五鎮軍馬,另賞黃金百兩,麾下將官另有封賞。趙信一幹人等,護衛不力,即可打入廷尉獄,聽候發落。此戰陣亡將官如楊岸張忠輩,另有賞罰。尚書令即刻擬旨,不得有誤!”
“諾!”站在眾人身後的尚書令楊汛出列俯身答道。楊汛起身時無意間與虞燧對視了一眼,這是日後兩個撼動天下的搭檔之間的第一次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