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脫了衣服,鑽進暖和的土炕準備睡覺,卻發現冬梅依然坐在炕角落,過了一會竟然開始抽泣。
衛國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他想不明白,冬梅劃得來為一件小事情哭的這麼傷心。
可是,衛國不知道的是,自從冬梅嫁給他後,七年時間,衛國把所有掙的工資都交給了母親,沒有給過冬梅多少錢,今天就連最後積攢的一些錢,他也交給了母親。
冬梅望著土牆上貼著的兩幅電影畫報,廬山戀的張裕和追捕的高倉健,心裏不由的難受起來。
自從自己嫁入這個家之後,任勞任怨,如牛如馬般的幹活。
每到農忙,耕耘撒種,澆地施肥,割麥撚場,別人家都是男的幹重活,女的幹輕活,而自己的男人再外工作,公公婆婆又年紀大了,自己一個女人包攬了所有的重體力活,有時候累的竟然會突然失去意識。
忙完農活,回到家還要收拾家務,做飯,伺候公婆,帶兩個孩子,她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因為她牢記母親告訴自己的話,每個農村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女人的一輩子就是這樣,這就是命。
可是,每到夏天,門口賣的西瓜,冬天門口賣的柿子,自己和孩子饞的流口水,可自己身上卻沒有一分錢去買,孩子纏著媽媽要,冬梅隻能去找婆婆要,婆婆心情好了,給上幾毛錢,卻隻夠孩子吃,心情不好了,還會被臭罵一頓,嫌棄她吃這吃那,太敗家。
在這七年裏,種莊家的收入全部是公公婆婆的,而衛國的工資也全部給了婆婆,自己身上的錢從來沒有超過一塊錢。
這時,冬梅突然想,自己為什麼不出去掙錢,可轉頭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在那個年代,尤其是偏僻的西北農村,所有村裏的女人都是乖乖的呆在家裏,過著伺候公婆,照顧孩子的事情,她的想法太超前,而且有背規矩。
過了年,乍暖還寒,距離衛國上班的日子近了。
冬梅一邊給衛國收拾著包袱,一邊默默的想,這種兩地分居,苦不堪言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她看著背對這自己,消瘦的衛國說:“你們從新疆轉戰到隴東,什麼時候才能轉戰到咱們這裏?”
衛國放下了手裏的活,笑著說:“以後可能就在隴東紮根了。”
冬梅歎了一口氣說:“你在新疆的時候也這樣說,現在不是也離開了麼。”
衛國笑笑說:“那是因為新疆的條件太艱苦了。”
冬梅好奇的問:“那現在條件好多了沒有。”
衛國說:“現在好多了,以前住地窩子,現在住樓房,以前在戈壁灘上大小便,現在有固定的廁所,以前一個月五十幾塊錢,現在一個月八十幾塊錢呢,滿足了。”
說完,衛國“咯咯”的笑著。
冬梅有了興趣,繼續問:“那裏有學校沒有?”
衛國點點頭說:“當然有了,偌大個基地,那麼多職工,怎麼能沒有個子弟學校呢。”
冬梅問:“那學校好不好,條件怎麼樣?”
衛國豎起大拇指說:“學校好啊,三層樓高呢,還有大操場,教室裏有暖氣,可暖和。”
冬梅聽到暖氣兩個字,想到了在教室裏受風寒的濤濤,她追問:“那老師教學怎麼樣?”
衛國說:“那老師的職業就是教書,把學生教不好,直接克扣工資呢,不像咱這裏的老師,盡想著給家裏幹活,哪裏有心思給娃娃好好的教書。而且子弟學校隻有暑假和寒假,沒有忙假和秋假,學生在校學習的時間比咱村裏都長呢。”
冬梅聽到這裏,心裏突然有種強烈的願望,她想了想已經念書的濤濤和還沒有念書的娜娜,她覺得對孩子來說,在農村接受教育和在城裏接受教育,完全會左右孩子的命運和未來。
於是,她大膽的問衛國道:”這次上去工作,可以把我和孩子們都帶上嗎?”
聽到要帶上老婆孩子,衛國剛才還笑盈盈的臉突然沉了下來。
細心的冬梅看出了衛國臉色的變化,她心想衛國肯定以為自己是見不得婆婆,所以才要離開這裏。
可是,衛國何嚐不想帶老婆孩子去城裏享福,何嚐不想給孩子好的教育,給老婆更美好的生活,可是擺在眼前的是,單位生活區的房子極其緊張,自己雖然還是個幹部(技術員),可是由於自己太老實,又不會巴結上司,所以自己根本沒有分得房子,哪怕是個鐵皮房子,也沒有,自己這樣貿然的帶老婆孩子去單位,除了住單位的招待所,就是露宿街頭了。
衛國抬起頭,看著冬梅渴望的眼神,牙縫裏卻擠出了三個字:“我們走。”
冬梅聽到這話,努力抑製住了眼角的淚水。
出發的日子很快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