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郯走得很快,我幾乎跟不上他的步子,卻不敢叫他。
回到房中,阿元和乳母正在與阿謐玩耍,見到我們回來,紛紛行禮。
“下去。”魏郯道。
許是他臉色不太好看,阿元和乳母各不出聲,連忙行禮出去。
“嗯……嗚!”阿謐坐在榻上,許是突然沒了熱鬧的聲音,趴在褥上,兩隻眼睛茫然地望著我們。
我走過去,剛要將她抱起,身後卻被魏郯一把擁住。
我驚了一下,想問他想問他怎麼了,但想到方才的事,話語又收住。
他的頭埋在我的脖子後麵,雙臂緊緊地箍著,一動不動。
打退梁玟,回馬長安,又重掌雍都。魏郯做得很好,可是正如郭夫人所言,兄弟鬩牆,也夠讓人糟心。
“夫君後悔麼?”我輕聲問道。
魏郯的手稍稍鬆開,片刻,他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
“悔什麼,”他聲音平靜,“做了便要擔當,誰人都一樣。”
“嗯嗚……”阿謐似乎很不滿意我們不搭理她,抬頭望著我們,小手拍在褥上。
我反握著魏郯的手。
他看著我,露出一抹苦笑。過了會,他轉向阿謐,一把將她抱起來,親親她的小臉:“父親與母親說說話,你就不高興,嗯?”
“嗚!”阿謐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像在回答,嘴唇上口水清亮。
我看著他們,心底軟軟的,卻摻著些別的滋味。
對於我而言,魏郯、阿謐和自己,三個人在一起,世上的快樂仿佛就全有了。可對於魏郯而言,他也這樣想麼?外麵天大地大,和這屋子裏的樂趣相比,誰更重要?
腦子裏正神遊四方,門上傳來輕叩聲。
“兄長。”是魏安的聲音。
魏郯和我臉上皆露出訝色。“進來。”他說。
門被推開,魏安走了進來。他看看我們,向魏郯一禮:“兄長。”又向我一禮,“長嫂。”
“四叔。”我微笑,從魏郯懷中接過阿謐。
魏郯與梁玟對戰,把魏安也帶了去。一段日子未見,他的身形又長開了些,胸膛不再顯得單薄,眉宇已經有了些魏郯那樣分明的輪廓。他的聲音也開始變成鴨子一樣,不過說話做事,仍然不緊不慢。
“何事?”魏郯問。
“兄長,”魏安道,“聽說,二兄要去襄陵?”
消息傳得倒是快。但我想到郭夫人方才那大哭的樣子,恐怕不快也難。
“嗯。”魏郯答道。
魏安點點頭,道:“兄長,我想去汝南,督造樓船。”
汝南?我詫異不已。
魏郯看著他,卻似乎在認真思索。
“你想好了?”少頃,他說。
“嗯。”魏安答得肯定。
魏郯頷首:“去吧。於桐在汝南,你與他一並督造。”
魏安臉上一喜。
“過了父親頭七再去。”魏郯又道,“你正居喪,去到不可飲酒,不可作樂。”
“嗯。”魏安撓撓頭,似乎不滿魏郯的嘮叨,“我不會飲酒,也不懂作樂。”
魏郯笑笑:“去吧。”
看著魏安出去,我疑惑不已。
“舅氏頭七,四叔就要走?”我問魏郯,“怎這般匆忙?”
“不匆忙不行。”魏郯重新從我懷中接過阿謐,“百越之亂,隻維持得一時,隻怕梁玟收拾好之後,重整旗鼓又會再來。父親過身,朝中正是不穩,可是千載良機。”
我了然。
怪不得魏郯要魏昭十日後就離開,前方仍有危急,為免後患,魏昭這樣的人的確要越早支開越好。
魏傕頭七之後,魏安即刻動身去了汝南。
而魏昭去襄陵的事,也已經安排妥當。
郭夫人每日在房中哭罵“屍骨未寒”“手足相殘”之類的話,我晨昏定省,她連門都不讓我進。沒有人理會她的聲音,該做的事仍然照舊。車馬、從人、物什,魏郯的命令,管事打起十二分小心遵照。
梁蕙曾入宮去向天子哭訴,但是似乎無果,她又哭著從宮裏回來了。她不開心的,不止是離開雍都一事,魏昭的子嗣隻有魏治,他和許姬也要跟去襄陵。
郭夫人心中有氣無處發泄,於是看上了任姬。
她在我離開雍都後不久,就生下了一個兒子。可惜這個兒子得來太晚,沒多久,魏傕就去世了。
魏傕生前征戰奔波,除了立嗣,身後之事倒是交代過幾回。其中一個,就是他若去世,府中無子的姬妾願留則留,不願留的,府中給些贍養錢財,姬妾們可自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