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寬,張寬——”有人在喊我,聲音很尖,我以為是淑芬,一回頭才現她竟然是楊波。楊波站在黃樓南端的一塊空地上,揚著一條黃色的圍巾衝我跳腳。我頓了一下,喊回已經跨過馬路的王東:“你先去淑芬店裏等我,我跟楊波幾句話就過去。對了,最好叫淑芬回避一下,分完了錢我就走。你也回家,暫時把金龍的那份錢放在你那兒,等風聲過了,咱們就約金龍過來拿。”王東哈著滿嘴白氣:“我早就把淑芬打走了。寬哥,我怎麼總覺得咱們這事兒要出麻煩呢?要不咱們把錢分了,然後找個地方躲一躲再?”我按了他的肩膀一把:“沒事兒。咱們不能躲,一躲,沒有事也出來事兒了,再快要過年了,你準備躲到幾時?總不能連個團圓年都不給你爹娘吧?放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王東眨巴著睫毛上的白霜,眼睛兔子一樣紅:“寬哥,還是你的心大,我聽你的。”
我揮了揮手:“去吧,穩住架兒,也許咱們都過於謹慎了。”
王東走幾步,又回了一下頭:“寬哥,把我的那一份也給揚揚。你要是相信我,我就自己回去分。”
我仰了仰頭:“我相信你,回去分吧,回頭我直接拿走。金龍那份你先給他保管著。”
一回頭,我的心猛地痛了一下,楊波用一個極緩慢的動作跌倒在離我不遠的馬路牙子上。
我跑過去,楊波已經站了起來,紅著臉衝我笑。我:“你怎麼還不回家?”楊波:“我不想回家,我在等著你回來……你哥回飯店了,拿了一些錢又走了,好象你侄子病得挺厲害,我看見他跑得滿頭都是汗。”我皺了一下眉頭,來順怎麼了?前幾不是好點兒了嗎,盡管高燒沒退,也不至於還住在醫院裏啊,心忽然有些慌,快要過年了,那孩子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兒……看著楊波紅蘋果似的臉,我:“沒什麼,孩子感冒那是正常的事情。沒什麼事兒你先回家吧,我辦完了事兒就來喊你,咱們繼續回去吃飯,吃中午飯。”楊波嗔怪地瞥了我一眼:“還吃中午飯呢,都要黑了。”我:“那就吃晚上飯,反正這頓飯我是請定你了,咱們去一個好點兒的飯店吃。”楊波看了我一會兒,輕聲:“那你就先忙去吧。”
我想再跟她聊幾句,一時竟想不出應該聊點兒什麼,訕訕地搖了搖頭:“那好,你先回家吧。”
楊波揪著大衣下擺摔兩下上麵的雪,目光清澈地盯著我:“張寬,好好上班。”
我轉身就走,感覺她剛才的這句話裏仿佛隱藏著什麼東西,心裏隱隱有一絲不快。
走近淑芬理店的時候,我一猶豫,邁步穿過馬路,直奔醫院。
前幾我去過醫院,來順乖乖地躺在病床上,眼睛望著窗外樹梢上的幾隻麻雀,嘴角耷拉著一縷口水,臉色就像睡著了一樣安靜。我摸摸他的額頭,燙得像是被火剛剛烤過一樣。我問他,來順你難受嗎?來順不話,的腦袋在枕頭上麵來回蹭。林寶寶,他好幾沒話了。我,他是不是想起他的親爹了?林寶寶擰了我一把,拖著我走到門口:“以後你可千萬別當著他的麵兒提這事兒,來順很聰明,他不喜歡提那邊的事情。”接著了幾件來順的事情,她,來順經常念叨,他們以前的家裏有雞有鴨子,還有大山和河,很多朋友在一起抓螞蚱、抓蛤蟆。我哥要帶他回去看看,他躲起來了,後來在大海池子那邊找到了他,他像個老人那樣蹲在沙灘邊的一塊石頭上,托著腮幫子望大海,望海麵上那些紙片一樣飛舞的海鷗。我哥問他是不是想他的親爹了?他,不想,我親爹死了,你就是我的親爹,還有二叔也是,你們都是我的爹。沒感冒之前,林寶寶收拾房間,在他的褥子底下找出了一些硬幣,林寶寶沒有放聲,不幾,硬幣沒有了。我哥,他看見來順在飯店後麵的一塊空地上燒紙,嘴裏念叨著什麼,他隻聽清楚了一句,來順在,爸爸你放心,張爸爸對我很好。
剛上到兒童病房的走廊,我就看見了我哥,他蹲在走廊頭上抽煙,一臉憂鬱。
我走過去問他,來順怎麼樣了?
我哥抬了一下頭:“病得不輕,要轉院,去兒童醫院,他不會話了。”
我吃了一驚:“燒成啞巴了?”
我哥:“大夫不像,他不願意話……他的耳朵好象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