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就這麼到來了。這個春似乎比往年來得早一些,我還沒來得及回味冬日那些寒冷的日子和那些日子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它就來了,來得悄無聲息。在這個不算熟悉的同學家已經住了兩個多月了,我的心情與春格格不入,就像是在鹽水裏浸泡著,又苦又澀。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和過去的那些故事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下街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的人和事似乎模糊著,雖然偶爾想起楊波的音容笑貌和她身上的茉莉花味道,依舊會讓我的心抽上那麼幾秒鍾,然而我總覺得她已經遠遠地離開了我,她自己一個人走了,走得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現在連個寄托念性的東西都沒了,心總要惆悵好一陣子。
白不敢隨便出門,晚上我就幫同學家收拾魚,然後用繩子穿起來掛在院子裏,等待明的太陽出來曬它們。常常幹到半夜。有時候感覺自己的體力就像被戳漏的氣球裏的空氣一樣,毫無留戀地離我而去,身體虛弱得直想往地上躺,然後昏睡過去,永遠也不要起來了。同學一家對我很好,盡管我經常趁黑的時候出去買回來許多東西,可是我總覺得自己對不住這家人,感覺我是在連累這家人……他們似乎也知道我是在他們家“躲事兒”,盡量不跟我多話,隻是在吃飯和幹活兒的時候喊我一聲。我決定換一個地方了,我不想將來自己被抓,讓他們背上一個窩藏罪。下個月初就是爺爺的祭日了,我想去看看爺爺,然後離開這裏。離開這裏去哪裏?自己的心裏也沒譜,反正我不想呆在這裏了,在這裏我看不清楚自己的方向。
我哥哥被抓了,他是在大年三十哪夜裏被警察抓走的……在同學家安頓下來的第三早晨,我給賣部的大姨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去找蘭斜眼。我沒跟他羅嗦,告訴他去留村火車站等我,我中午就到。我提前到了,躲在火車站對麵的一個羊肉館裏看對麵的動靜,一切正常。等了一會兒,我看見蘭斜眼從火車上下來了,提溜著一個大箱子在候車室溜達。我支起大衣領子蹭過他的身邊,聲“跟我來”,直接進了候車室旁邊的一個廁所。在廁所裏,蘭斜眼提著嗓子告訴我,我哥哥被警察抓了。他,我哥哥先是去了一趟我家,然後回林寶寶那裏,警察正在那裏埋伏著……“一哥真猛啊,”蘭斜眼的眼睛往兩邊斜著,跟死魚一樣,“一哥進門,剛抱起來順親了一口,警察就出現了,直接把他撲在了地上。一哥力氣大,掙紮起來,掏出槍打倒了一個警察,跳出窗就跑,被等在外麵的警察一槍打在腿上,一哥的槍跌出去了,七八個警察把他摁住了……”
“你親眼看見的?”我的胸口憋得幾乎喘不動氣了。
“不是,”蘭斜眼喘一口氣,把兩隻眼睛正了正,“外麵傳的,這種事情傳得很快的。”
“我哥到底在外麵做了什麼事兒?”
“我也不是很清楚。有人他把洪武殺了……反正我再也沒看見過洪武。”
不會吧?鋼子綁架來順的那晚上,洪武還在工地上出現過,難道我哥哥一直沒停止抓洪武,是在我躲避在外麵的時候殺的他?我的心跳又急促起來,哥哥,你這都幹了些什麼呀!有什麼大不了的,非要殺人?我摸著蘭斜眼的肩膀,直瞪著他的眼睛:“蘭哥,你別慌張,把街麵上都是怎麼傳的慢慢告訴我。”蘭斜眼倒退著往外走:“咱們還是找個地方好好吧,這兒人太多。”我跟出來,拉著他的胳膊進了對麵的羊肉館。剛坐下,蘭斜眼把手裏的箱子往我的懷裏一推:“我給你準備了幾件換洗衣裳,裏麵還有幾百塊錢。咱們完了事兒你就走,去哪裏我也不想問。好好在外麵躲著,別學一哥,你們家的老人受不起折騰了……我知道你跟東東他們都做了什麼事情,東東在裏麵都交代了。金龍也跑了……對了,前幾我見過金龍了,我問他你在哪裏,他不,一溜煙地走了。”我皺了一下眉頭:“你是什麼時候,在哪裏見到他的?”蘭斜眼:“正月十五前後。是個晚上,他剛從淑芬的理店出來,慌裏慌張的,大圍巾連腦袋都圍住了……大寬,他不會是跟你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