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聽你聽聽,”我爸爸跟王東碰了一下杯,“一跟他提這個他就跟我油嘴滑舌,根本管不了他。”
“就是,這是慣的毛病。不管他,咱爺兒倆喝。”王東順著我爸。
我不話,看著他們喝。王東酒量不行,很快就喝“膘”了,我把他架進裏屋,讓他睡在沙上,關了燈。半夜,我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了,睜眼一看,王東倚在床頭不停地喀嚓他那把五連獵槍的機頭。我明白了,他的腦子裏一直裝著老錢家的兒子。我打開燈,從大衣櫥頂上拿出我新買的一把五四手槍,遞給他,睡不著就起來會兒話,呶,這個你先用著,萬一老錢家的那個缺心眼兒子花錢買了殺手,你那個破玩意兒不行,用這個。王東悻悻地給我丟了回來,這個能比得上我這個?懂不懂什麼是武器?我又丟給了他,兩把你都拿著,保護我爸爸比保護我還重要,千萬不能大意啊,我欠老人家的太多了。王東好象想起了他故去的媽,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你放心吧,你爹就是我爹,別人休想動他一根毫毛。”
抽了一陣煙,我就把錢被人搶了的事情告訴了王東,王東忽地爬了起來:“還有這樣的事情?”
我噓了一聲:“聲點兒!這事兒我都安排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睡吧。”
王東跳下沙,赤條條站到了我的床頭:“你是怎麼安排的?”
我把前麵的安排對他簡單了一遍,王東一屁股坐了回去:“這樣也行……操他媽的,我就納了悶了,還有敢掂對咱哥們兒的?是誰這麼大膽?簡直是虎口拔牙嘛。這事兒不簡單,他們絕對有內應,不然不會這麼巧。我就不相信,銀行裏整那麼多存錢提錢的,有的比咱們提的還多,他們為什麼不去搶,單單搶咱們的?難道他們是神仙?不會是金龍吧……不會,照你這麼分析他不會。驢四兒?也不可能啊……唉,我成你了,草木皆兵了。難道是家冠?他在監獄還沒出來啊……對了,你安排驢四兒去銀行的時候,隔壁沒躲著王八的人吧?也不對,這怎麼可能?哈,糊塗了啊,他長了個兔子耳朵?”
半夜,我做了一個夢。夢境十分清晰……我獨自坐在一條河的河沿上,光一點點暗了下來,墨水一般的河水漸漸沉入黑暗之中。月亮升起來了,腳下的河水泛起白浪,魚鱗似的閃爍。河麵上的漁火漸漸亮起來,細碎的光影映入河中,像彙聚成一片的鬼火。這些鬼火闌珊著,滿河全是隱約的蕭瑟。河水盡頭,光奇異地亮著。我仔細盯著那些閃閃亮亮的片片,心裏陣陣恍惚。我覺得自己還不如這河裏的水,它們要麼往地裏滲,要麼一直流向東方。我呢?我要是滲回地裏就是死,如果不死,我將流向哪裏?在夢裏,我第一次有了一種無家可歸的悲傷,突然就惶惑起來,眼神透過河沿上的葦子往南岸那片蒼茫之處望去。河南岸被月光罩得一片模糊,我知道那裏埋著數不盡的孤魂野鬼,埋著解不開的恩怨情仇。我什麼時候也會被人埋在那裏?我不敢往下想了,因為一想起那些故去的親人,我的心就會悲傷。多年以前我堅信自己永遠也不會死,永遠都是上的那隻老鷹,許多年過去了,我像魚一樣遊在這渾濁的江湖裏,終於明白我不是老鷹……有清冷的淚水順著我的臉往耳朵旁邊爬,我這才覺,自己剛才與夢境融為一體了……楊波呢?剛才的夢裏為什麼沒有楊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