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I DO 1(3 / 3)

“你準備……想多久?”

“我不清楚……”她走回他身邊,握住他的雙手,誠懇地望著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不是現在。沈世堯,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她的話裏除了請求,還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他沉默。

“對不起。”他忽然道。

“對不起什麼?”

“過去不顧你的意願,對你所做的一切……全部,對不起。”他巴巴地望著她。

她感到有些心酸,擠出一個微笑:“我已經原諒你了。就在昨天。”

他怔住,好久好久。

然後他伸出手,固執地擁抱住她。

她沒有掙脫。

“所以,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不想再和過去一樣,被追趕著做決定。這一次,我想完全遵從自己的內心。答應我,你不會逼我。”

“我答應你,我不會逼你。”他鬆開她,舉起右手,是發誓的樣子。

她被他的莊嚴逗笑:“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回到隔壁,剛開門,陸路就看見保姆抱著小嘉懿坐在沙發上,似乎在等他們。

明明餓了一晚上,小嘉懿卻沒一直哭,但看見陸路,還是第一時間興奮地哼唧了幾聲。

陸路心疼他,趕忙將他抱過來,帶回樓上喂奶,讓沈世堯在樓下準備早飯。

電話鈴響的時候,陸路剛把小嘉懿交給保姆,準備下樓吃飯。

後來陸路總忍不住想,如果那個早上,她沒有接到那通來自國內的電話,那麼或許她還會花很長一段的時間,去做那個決定。

和沈世堯回國的決定。

但命運會在何時何處峰回路轉,殺你個措手不及,誰都不會知道。

電話裏,Cindy已竭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但悲傷仍情不自禁泄底。

她是個女強人,但她也是凡人。

“昨天淩晨清珂在公寓裏割脈自殺了,美玲上午去接她的時候發現的,送去醫院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你那邊情況允許的話,回來送她最後一程吧。”

Cindy或許還說了些別的,但她已聽不真切了。記憶仿佛還停留她們初次見麵時,她笑起來的模樣。

有些羞怯,卻又那樣美,波光瀲灩的,像六月的初荷。

一轉眼,卻已然開敗。

她掛了電話,搖搖欲墜地起身,往廚房走去。

沈世堯剛烤好吐司,煎好太陽蛋,回頭看見她,笑了:“你下來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一動不動,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在地。

沈世堯意識到不對,慌忙放下盤子,將她摟入懷中:“怎麼了?”

“我們回國吧。”她狠狠擦了一把淚,抬頭看他。

那悲慟的眼神,幾乎將他的心碾碎,他將她抱得更緊。

“到底發生了什麼,告訴我……”

“我們回國,好不好?我們回國……”她固執地重複著這句話,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哽咽大哭。

都是她的錯。

如果她與陸亦航沒有那段過去,如果她不是清珂的經紀人,如果她沒有對清珂撒謊隱瞞……或許她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毫無疑問,她是幫凶。

現在,她這個幫凶就要去她的麵前俯首認錯,如果她還能原諒她的話。

她一直都那麼善良,善良到就算在指責她,都沒能說一句狠話。

她明明應該用世界上最惡毒的字眼痛罵她的,可她偏偏沒有。

她越是這樣,陸路回憶起來,越是覺得心如刀絞。

世界上最該恨她的那個人去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惘然。

回國的航班在第二天下午起飛,因為帶著小嘉懿,這注定是一場謹慎而疲憊的旅程,不能出任何差錯。

大概是昨天哭得太久了,陸路一上飛機,便靠在沈世堯肩上睡著了,憔悴的麵容隱匿在昏暗的機艙中。

沈世堯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舷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離降落,還有漫長的十幾個小時。

清珂的靈堂裏,陸路終於見到久違的陸亦航。

說起來,他們不見也不過是幾個月光景,但陸路卻總覺得,她與他,已隔了千山萬水,無數個輪回。

她走過去,拍拍站在角落的他的肩膀,叫他的名字:“陸亦航。”

他回頭,眼裏全是虛空。

她忽然覺得胃裏泛酸,卻仍強忍著,抬起手,一巴掌刮在他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陸亦航踉蹌了一下,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穩腳跟。

他隻是茫然地,空洞地看她,雙眼血紅,卻動也不動。

“這一巴掌,是替她給你的。我想要是她還活著,活到七老八十,就算為你受了一身傷,也永遠對你下不了這樣的狠手,所以,我替她。”

說著,她又給了自己一耳光,“至於這個,是我撒謊欠她的,今天也要還給她。”

“對不起,”她慢慢蹲下身,對著照片裏毫無陰霾笑著的清珂喃喃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但還是想跟你說,對不起。”

然後陸路聽見,原本跪坐在一旁發呆的清珂雙親,哽咽著哭了。

其實清珂已患有很嚴重的抑鬱症。

在她的遺書裏,清楚地交代著自殺的理由。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自己。

因為自己的軟弱,始終無法戒掉對處方藥的依賴。

因為自己的迷茫,不知為何要繼續這樣忙碌的生活。

而她甚至也已經忘記,當初進入這一行的理由。

生活於她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她被吸附,卻找不到堅持的理由。

那麼活著,也就淪為了一件極為空虛而痛苦的事。

在遺書裏,她甚至條理清晰地為父母今後的生活做好了全部安排,但她寫了這麼多字,卻唯獨沒有提到她與陸亦航。

這便是清珂,就算死,也不願意將一切怪罪到他人身上。

據美玲說,她甚至為了不給公司添麻煩,是堅持拍完新戲裏最後的戲份,才走的。

沒有人想到,那會是她的遺作。

真傻啊,陸路輕輕撫摸照片上的人,都說傻人又傻福,像她這麼傻的人,應該長命百歲才對,為何卻是最早離開人世的。

她回頭過,看見靠坐在牆角失魂落魄的陸亦航,心中漸漸滲出許多怨毒。

她一步步走過去,蹲下身,冷眼看著他,聲音快要凝結成冰:“陸亦航,我常常在想,她到底為什麼會愛你呢?”

“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嗤”地一聲冷笑,“不過,我倒是想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我後悔了。陸亦航,我後悔愛過你。”

陸亦航望著她,眼中最後的一絲神采,也終於泯滅幹淨。

全世界的燈在這一刻都熄滅了,他仿佛回到最原始最絕望的黑暗之中。

從靈堂出來,陸路接到Cindy的電話。

Cindy寬慰了她幾句後,告訴她,清珂正式的官方追悼會在一周後舉辦,問她屆時是否願意參加。

陸路恍然大悟,難怪今天到場的隻有這麼些人,原來並不是遵從亡者想要清靜的心願,而是最大的一場秀還沒有開始。

她覺得可悲,人都去了,亡魂卻要被迫羈留,配合著做最後的煽情戲碼。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她搖搖頭,拒絕了Cindy。

掛斷電話,陸路聯係沈世堯,告訴他今晚自己要去見丁辰,會遲些回去,得麻煩蔣阿姨照顧一下小嘉懿。

沈世堯遲疑了片刻,問她:“……你還好嗎?”

她怔了怔,點頭:“嗯。”

說罷,又叫他:“沈世堯……”

“嗯?”

“沒什麼。”她笑著搖搖頭。

覺得人生苦短,所以格外想珍惜當下這樣的話,說出來多少太肉麻吧。

丁辰約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見麵,說到了飯店再轉戰餐廳。

老遠的,陸路就看見她張牙舞爪地衝自己揮手:“小六,小六,這裏!”

見她兩手空空,丁辰忍不住嘟嘴嗔怪她:“怎麼不帶上我的幹兒子,醜媳婦還見公婆呢,我隻會覺得我幹兒子帥!”

“我剛從清珂的靈堂出來,”陸路麵露難色,柔聲解釋道,“那樣的場合,實在不適合帶小嘉懿去。”

“也對。”丁辰了然地點頭,“那……見到陸亦航了嗎?”

“見到了。”

“據說你走後沒多久,他們就分了手。你知道,我和陸亦航的圈子多少有重合,有些事偶爾也能聽到一些。”

“清珂是個不錯的姑娘,”丁辰盯著茶壺氣孔冒出的那縷水汽發呆,“可惜遇上了人渣。”

“其實今天我打了陸亦航,”陸路打斷她,眼中是沉甸甸的哀痛,“也給了自己一巴掌……不過剛才來的路上,我卻在想,或許我又做錯了吧,既然到最後,她都不想要責怪任何人,我又何苦違背她的心意呢?反正一切對錯,都沒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