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I DO 2(1 / 3)

說完這句,兩人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陸路注意到丁辰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這是?”她驚訝。

“啊,這個……”丁辰微笑,“其實約你出來,是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我戀愛了。”

“……是什麼樣的人?”

“我想想啊,”丁辰托腮沉思片刻,“一個溫暖的,不會互相傷害的人。”

不知幸運還是不幸,人這一生,永遠無法踏入同一條河流。

一朝放棄,便是一世放棄。

丁辰想,從前每次和杜鳴笙說“再見”,她都以為是放棄了,可那時的她其實並不清楚自己告別的是什麼,但這一次,她卻明明白白地知道。

知道,卻仍咬著牙,流著淚,鬆開了手。

從此她就是一個大人了。

會談大人的戀愛,會擁有一個家庭,然後,還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如果說世上的幸福大抵相同的話,那麼它們之間的差異,大概便是彼此的底色。

那些經過無數次塗塗抹抹,成為一幅幸福畫作前的,最初的顏色。

屬於遺憾的顏色。

“丁丁,你要幸福。”

“嗯。”

“丁丁,你一定要幸福啊。”陸路擦了擦眼淚。

丁辰“噗嗤”一下笑出來,笑中帶淚:“我知道啦,倒是你,聽我一句話,如果真和沈世堯相愛的話,就不要彼此傷害。人生苦短啊。”

正因為人生苦短,所以大家才拚命追逐幸福。

陸路是在回程的出租車上接到宋清遠的電話的,距離她離開清珂的靈堂,已經四小時又十七分。

天已經黑透。

當她聽到那個消息時,她的表情呆呆的,是下意識看了看表,然後示意司機調頭。

然而司機卻以驚訝的眼神打量她:“小姐,你怎麼哭了?沒事吧?”

她哭了?她竟然沒有發覺。

伸手摸了摸,才意識到自己的臉上全是淚水。

她隻覺得自己的腦子昏昏沉沉的,想了很久,才記起應該給沈世堯打個電話,因為她又得耽誤回去的時間了。

電話裏,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沒有告訴他這個消息。

她當然要對他說,隻是不是現在。

顫抖著將醫院的名字重新向司機報了一次,陸路緩緩閉上眼,縮在後座的角落。

這座城市又是初春了,時間走得真快,仿佛一睜眼一閉眼之間,已過去小半生。

在過去的歲月裏,她總覺得,是陸亦航虧欠她許多。

但到了眼下,似乎這點虧欠,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下車時,她一直麻木地掏錢,多數了好幾張,也渾然不知。等司機發現叫她,她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走廊裏很靜,她坐在手術室外,看著那個亮著的紅色指示燈,覺得自己大概在做夢。

還是一場噩夢。

她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想證明自己是對的,卻因此痛得顫抖。

原來不是夢。

原來他真的就在門的那一端,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徘徊於在生死之間。

她忽然覺得好冷,伸手抱住自己,終於忍不住哽咽。

據說宋清遠正在趕來的路上,等載著她的那班飛機降落,他的手術大概也已經結束。

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在他生死攸關的時刻,能陪著他的人,竟隻有一個她。

而他們,卻早已沒什麼相幹。

就在這瞬間,她漸漸明白了屬於他的孤獨。

永遠被旁人推著走的他,看似哪裏都是方向,但其實每個方向,都不屬於他。

他永遠,都隻有自己一個人。

而對於這樣的他,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陸亦航,我後悔愛過你。”

她為這句話感到悔恨。

過去的她,總以為是他帶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但現在,她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剝奪了他最後的希望。

被她真心愛過這件事,大概被他當做了人生中最好的事。

但她卻無情地推翻了它。

難怪他再無留戀,一意孤行地撞向防護欄。

陸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悲傷如同海嘯,翻攪著倒流的眼淚,直至把心都淹沒。

恍惚間,她看見手術室的紅色指示燈熄滅,門被推開。

無數光線從那門縫中透出,她慌忙站起來,聲音幹幹的:“醫生,我是陸亦航的妹妹。他……還好嗎?”

二十四小時後,寂靜的病房內,陸路終於見到那個人。

距離她們上一次相對,已時隔六年。

“長大的你果然比那時還要漂亮,”宋清遠坐在沙發的角落,優雅地對她微笑,“聽說你已經結婚做了媽媽……時間真快啊。”

陸路將頭偏開,不看她。

這個女人,她曾那麼恨,恨入骨髓,卻也從沒有想過,要報複她。

除了她堅信的冤冤相報何時了,還有她最後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因為你的爸爸,也是我愛的人。”

她明明可以將自己如螻蟻般碾碎,卻沒有。因為對她爸爸的愛,她甚至婦人之仁地給她留了一條生路,送她離開。

陸路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並不值得她感激,但卻偶爾令她遲疑。

宋清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隔著年月深深,她已看不真切。

但越是看不清,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甚至連與她相視,也需要十萬分的勇氣與謹慎。

“你知道嗎?”見陸路不回應自己,宋清遠也不惱,換了個姿勢,麵向她的背影,“我一直無法相信,他已經死了。別看我是學醫出身,但對於腦死亡這件事,我至今仍覺得不可思議。明明還有體溫,也還會心跳,甚至能夠生長出新的胡須,怎麼就死掉了呢?如果他車毀人亡,屍骨無存,或許我更能夠接受吧。”

“不要說的你好像很愛他,很關心他一樣……別忘了,他隻是你報複爸爸的工具罷了。”陸路咬牙。

“要知道,對於人類來講,控製自己的感情是一件非常難的事,否則現在你也不會有機會站在這裏,對我說這些話。”宋清遠莞爾。

陸路被她的話震住,不禁偏頭,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她,她這才發現,六年後的宋清遠竟清瘦得厲害,兩頰凹陷。

“你……憔悴了很多。”陸路有些愣怔,怎麼都無法將她跟六年前那個意氣風發、心狠手辣的女人聯係在一起。

“時間不會放過任何人,”她眯起眼,好像並不在意她的話,“你隻需要告訴我,他的葬禮你會來參加嗎?”

“我會的……以妹妹身份。”

對於這個答案,她似乎略感驚訝,卻仍是點頭:“葬禮在一周後舉行。正好,那之前我也有些東西要給你。”

末了,宋清遠又抬頭,對她笑了笑:“對了,代我問候你先生和孩子好,雖然我知道你不稀罕,不過就讓我這個壞繼母趁機裝模作樣一回吧,反正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她的時間也不多了?這是什麼意思?

從醫院走出來的一路,陸路滿腹疑問,臉色隨之變得凝重。

沈世堯的車一直等在樓下。

見到她,他連忙下車,為她打開車門。

初春夜晚料峭的寒風令她凍得直哆嗦,沈世堯一把將她摟入懷中,過了很久,才湊在她耳畔,輕輕開口:“事情處理得……還順利嗎?”

“嗯,”她點點頭,忽然有些鼻酸,“她說,葬禮在一周後。”

“我陪你去。”

“好。”

“沈世堯,”她抬起頭,聲音在濕冷的空氣中顯得那樣單薄,“我可以為別的男人流一次眼淚嗎?”

沈世堯一怔,旋即微笑:“我這麼大方的男人,給你三次額度怎麼樣?”

陸路噗嗤一聲笑了,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緩緩淌下來。

喂,陸亦航,你聽見了嗎?她在心裏默默地說,這是我倒數第三次為你流眼淚。從前愛你的時候,從沒有了解過你。而對你的了解,竟然要等到你離開之後。

那時總覺得自己愛過一個壞人,但最後才發現,你或許不是一個壞人,卻一定是個寂寞的人。

要是天上不那麼寂寞,就好了。

她仰頭,頭頂是蒼藍色的天空,幾顆星星如碎鑽般,安靜地在其間閃爍。

那是來自億萬光年前的溫柔,她擦幹眼淚,盡力微笑,如果它們能把她的話傳達給住在天上的他,就好了。

陸亦航的葬禮開始前,陸路按照宋清遠給的地址,去了她暫住的酒店。

因為她說,有東西一定要交給她。

她在醫院時似乎也這麼說過,陸路原本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前一天,宋清遠竟然提前給她打了電話,與她約定時間。

“你一定要來。”她的語氣不容拒絕。

她滿心疑惑,跟沈世堯討論後,沈世堯說:“那我送你。你進去,我在門口等你,要是她敢欺負你,我立刻踹門進去打暈她。”

她被他煞有介事的模樣逗笑,疑慮漸漸煙消雲散。

敲門之前,陸路還是緊張地看了身旁的沈世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