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在向你求婚。除了愛情,我其他都可以給你,我們的合作關係也會一直繼續下去,直到送你走到最高處。”
這對過去的費南雪而言,無疑是巨大的誘惑,然而回想起那天安南子與甘草的淡淡清苦,她卻覺得如鯁在喉。
“讓我想想。”她閉上眼睛。
然而媒體和公司卻沒有給她多考慮的餘地,消息一旦流出,轉過幾家媒體,便已經變成她答應了褚凡的求婚。
費南雪看到報紙時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也是,她一早該想到,褚凡既然敢在眾人麵前求婚,就不會怕她不答應。
和這個大製作人比,她的道行還太低,太嫩。
Vanessa見她臉色不好,斟酌著問:“Nancy姐不開心?”
“哪有,”費南雪將報紙疊起來,放回桌上,“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之後便是馬不停蹄地見雙方父母,而褚凡息影的演員母親則表示,婚禮可以慢慢準備,但必須先舉行一場訂婚禮以饗媒體。
果然,他們都比她懂得如何在鏡頭下遊刃有餘地生活,費南雪想。
訂婚典禮定在八月末,夏季最炎熱的月份。
那天是梁逍親自開車送她去現場,而Vanessa則早早守在現場應付各路媒體。
一路上,車內的空調打得很低,穿著裹胸禮服的費南雪冷得直哆嗦,忍了很久,才對梁逍說:“有沒有外套?”
他遞了自己的備用給她。
“有沒有紙巾?”
他又遞給她。
“有沒有AD鈣奶?”
這一回,他伸過來的手有些抖。
很久,他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對她說:“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而我能做的,隻有送你一段。
【9】
訂婚典禮進行到尾聲的時候,費南雪收到了梁逍出車禍的消息。
他開車七年,比她入行的時間還要久,卻竟然犯了那麼低級的錯誤,連人帶車直直地撞上安全欄。
費南雪整個人傻住了,過了很久,才記起說話:“Vanessa,幫我叫車!”
她連禮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便匆匆趕到他所在的那家醫院。
臨下車,Vanessa攔住她:“Nancy姐,你要走後門進去,然後……”
“滾開!”她第一次氣急敗壞,“不要管我!”
她提起裙袂便衝下去。
現在的她,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去遵守那些繁複的規則,因為躺在病房裏的人是梁逍啊,是她愛的人啊……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原來她愛他。
而那些愛,雖隻能存在於暗夜,卻絕不會因此消融。
病房裏,剛結束手術的梁逍睡得很沉。見到他久違的睡容,費南雪終於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手機似乎是震動起來,她拿出來,是褚凡。
“你隻有七天。”他的聲音清冷而平靜。
她忽然淚盈於睫:“我知道了。”
她隻有七天,然而直到第三天,梁逍才能下床。其實他傷得不重,複原得也很快,但這一切於隻有七天的她來說,還是太慢太慢了。
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梁逍看在眼裏,良久,他走過來輕輕抱住她,說:“我想溜出去跟你約會,好不好?”
費南雪詫異地看著他,最終,是重重地點點頭:“好。”
他們換了便裝,從後門溜出去。
這一回,他們終於能在太陽下牽手,而這也是費南雪第一次感受到,做對普通戀人的感覺有多好。
但是這樣的感覺,卻不能夠延續一生一世。因為在更早之前,為了爬上頂端,她已如童話裏的人魚公主,與巫婆達成交易,為之舍去了她的聲音,與長發。
城市最高山頂的觀景台上,費南雪伏於梁逍懷中,眼中有淚光浮動。
“山上真冷,一點都都不像夏天。”她喃喃道。
“是啊,高處都很冷。”他揉揉她的頭發,似乎在於她話家常。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
那天最後,他們手牽著手坐纜車下山,在落地之前,梁逍忽然吻了她唇一下。
那樣冰冷的觸感,令兩人同時為之顫栗。
梁逍得意地笑了:“從前都是你主動吻我,我總算是實現先吻你的願望了。”
“傻瓜,以後我們……”費南雪的話說到一半,終究沒有了聲音。
在並肩看過這落寞的人間後,他們或許並沒有以後。
但如果,如果……
費南雪望著他若有所思的寂寞側臉,心中有了決斷。
【9】
當晚,費南雪主動找到褚凡,提出取消婚禮。
“我可以為他放棄全部,錢,榮耀,fans……”她說這些的時候,胸口重重起伏著,仿佛是擔心他不信,不信這個曾經為了爬上頂端,能夠脫光站在他麵前的女人。
但褚凡卻比她想象的更加冷靜:“是嗎?你說你可以為他放棄一切,那你是否問過他,他願意你為他放棄一切嗎?”
一霎間,費南雪呆住了。那個掩埋在她心中的最壞的預感呼之欲出,她無法視而不見。
果然,回到醫院的時候,梁逍已經消失了。
除了他睡過的病床上還放著他脫下的病服,其餘一切了無痕跡,他甚至吝嗇於留下隻言片語給她,哪怕一句“再見”都好。
費南雪就那樣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直到Vanessa走進來,向她報告明天的行程安排:“明天上午有電視台采訪,下午還要去錄新專輯。行程有點趕,Nancy姐你OK嗎?”
這才是屬於她的最真實的人生,她以為自己會哭,卻終究笑了。
“沒問題。”她背對著Vanessa答道。
那之後,便是第四張專輯的錄製,發行,以及一場又一場的采訪,活動,演唱會。
不知為何,褚凡選擇拖延了正式婚禮的時間,對此她有些不解,問他:“你不是急著要結婚?”
褚凡笑起來:“但不急這一年半載。”
她從來不懂他,也不想懂。
年底,她的第四張專輯銷量破了紀錄,她終於拿到一年前老板口頭應允的假期。
Vanessa以為她會出國度假,沒想到費南雪卻讓她幫忙定了開往即墨的火車票。
“我想去散心。”她笑著說。
而其實如果她沒有記錯,即墨應該是梁逍某一夜跟她提起過的,他的故鄉。
她沒有去過那裏,所以想去看看。
這半年來,她已經放棄找他。因為成年後的她早懂得,一個人若是真心避開你,那便是你掘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到的。
她放棄再尋找他,隻想來他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住宿的地方靠近鶴山景區,幫忙來接她的是個少年。不知為何,她竟然在他的眉目中看見梁逍的影子。
或許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全世界都是他的影子吧。但可惜於他們而言,這一輩子,相逢無用,癡情無用,一切終歸迢迢。
費南雪總共在即墨待了小半個月,直至Vanessa打電話催她回去工作,她才不得不訂票離開。
去機場的一路飄起小雪,費南雪放下車窗,凝望著漫天的雪白,有些出神。
司機健談,笑問她:“小姑娘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在想什麼呢?
大概是突然想起某年某月某一天,她曾對他說:我叫費南雪。南國的南,雪天的雪。”
“真是好聽的名字。”他粲然一笑。
然而一笑間,便已錯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