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很想就這麼沉淪(3 / 3)

“那你要什麼?”她脫口而出。

你要什麼?

同樣的話題又詭異地重現,兩人都是一愣。

她想起那天的情景,忽然坐立不安。

車廂裏很安靜,隻聽見外麵的雨點砸下來,發出沙沙的聲音。旁邊不時有車子經過,燈光投射過來,又慢慢消失。

他的臉沉浸在光影交錯裏,看不出什麼表情。

“你有什麼呢?”他突然開口。

“呃?”她疑惑地看向他,不懂他的意思。

“當你問別人要什麼的時候,你可清楚自己有什麼,又願意交換什麼?不要平白付出,也不要不求回報。”

她怔住。

心跳忽然加速—他在提醒她什麼?

嘴唇張了張,她想說些什麼,他卻已迅速地發動車子,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

車速很快,然後在路口突然轉向。

她看著頭頂閃過的M9路牌,想提醒他方向錯了,他們正往高速公路上行駛,卻發現他的神色異常嚴峻。

“趴下!”疑惑間他忽然暴喝,將她的身體按下,兩聲短促的悶響炸在耳邊,她側首,發現他那側的車窗儼然多出兩個小孔,周圍的玻璃有放射狀的裂紋。

腦中闖入的猜測讓她頓時瞪大了眼睛,卻發現他狠狠地一轉方向盤,將車子往旁邊一輛車撞去。

刺耳的摩擦聲中,車身的顛簸讓她反胃,她隻能無力地趴在他膝上,才發現他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她不知道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樣的狀況,也不知道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隻知道,此刻她心裏隻有他,隻依賴他,也隻擔心他。

不知煎熬了多久,他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她抬起頭,看見車後的光亮隱去。

“沒事了。”他低聲開口,臉上有汗水的痕跡。

“你……有沒有受傷?”她坐起身,著急地檢視他,在發現他右臂有一片血跡時,驀地紅了眼眶。

“隻是擦傷。”他盯著她,聲音有些沙啞。

他知道她害怕,碰上這種事,就是尋常男人也驚恐。方才她伏在他腿上時,他能感覺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她追問事情緣由,她卻提也未提,開口第一句是問他有沒有受傷。

“為什麼哭?”他問。看著她噙著淚水,他雙手顫抖地拿過紙巾。

她搖頭,眼淚紛然落下,“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好難過……”

他抿緊唇,擋住她試圖替他止血的動作,“坐好,回去再處理。”

漸漸濃重的夜色將葉聽風的神情映得更加深沉。

是他大意了,以為換輛車就可以掩人耳目,看來,今晚賭場怕也是一直有人候著。他在心中作下判斷,踩下油門。

車子在一條並不寬的街道停了下來,他穿上大衣遮住受傷的右臂,冷歡跟著他下了車,看著眼前的建築—很平常的白領公寓,也並不是在最繁華的商業區,難道這是他另一個住處嗎?

保安刷卡開了大廳的門,她又跟著他上了電梯,然後進了七樓的一套公寓。

出於專業敏感,她一進屋就打量了一下大致情況,大約一百二十平米大小,線條簡潔,色調冷硬,像是他的風格。

“你的房子?”她問。

“嗯。”他應了一下,打開客廳裏的一個櫃子,翻出紗布、剪刀、鑷子等一係列處理傷口的工具。

她接過來,和他一起在沙發上坐下。

他脫下襯衫,赤裸著上半身,有清晰的肌肉線條,卻不是賁張的那種,所以看起來很養眼。她臉一紅,視線立刻轉到他的右臂。

雖然是擦傷,但傷口也有點深,最嚴重的地方看起來血肉模糊,她拿著酒精棉的手微顫,每擦一下,都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就好像擦在自己的傷口上一樣。

他不疼嗎?怎麼一聲不吭的?—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卻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她呼吸一亂,垂下眼睫,有些不自然地沒話找話,“你的眼珠為什麼是棕色的?”

“我母親是英國人,我父親是七十年代的中國台灣的留學生,”他淡然地說,“確切來說,是個軟弱書呆子式的年輕學生,在我母親離開他以後,他崩潰,吸毒,窮困潦倒,最後死在街頭。我從七歲開始變成一個孤兒,學會乞討,學會用拳頭從別的孩子手裏搶到那一點點食物……直到遇上我義父,一個從五三年就在華人黑幫裏闖蕩的人物,他教我怎樣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生存,在我終於變得強大的時候,又送我去讀書……雖然如今義父已經轉做正經生意,但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來得並不單純,也並不容易,剛才你看見的,是舊日未了的恩怨。”

結束自己的陳述,他在她眼裏看見了預料中的驚愕,然而那抹驚愕迅速被一層淚霧取代,她抬頭一笑,眼中晶瑩閃爍,“抽煙麼?分散精力不會那麼疼,我要包紮了。”

他怔住。

她卻徑自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精致的煙盒,抽出一根放在他手上,然後從領口掂起胸前的鏈子。

他抓住她的手,那顆金色的圓珠又滑落下去,在她心口重重地敲了一下。

“害怕嗎?”他問,聲音冷硬。

“怕。”她專注地看著他格外陰沉的棕眸,“我在怕……自己為什麼明知道應該害怕,應該退縮,卻還是一味地沉淪?”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她眼裏霧氣漸濃,手上包紮的動作卻始終未停,仿佛這是一種可以分擔她情緒的方式,“前麵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走下去會遇到什麼,但還是控製不了自己一步步地往前。”

話音消逝的時候,她低頭整理桌上的東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沒有勇氣聽他說話,站起身,覺得雙腿酸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在她邁開步子的一瞬間,她整個人都被猛地拽向沙發,迎接她的是一個悍然而粗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