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的另一麵
和老孫頭聊天，兩人對著世界地圖看了又看。
歐洲有意思嗎？
不是一個傳統。不搭。
美國是不是會好點？
這把年紀搞不定的。倒回去十年可以去。
太平洋這些島國可能夠嗆吧？
除了海就是沙子，除了沙子就是椰子樹，從窗口跳下去就遊泳，遊完回來還是熱。
是。那加拿大什麼的呢？
嗬嗬，聽說多倫多還是溫哥華，一個海灣全部被中國人買光了，打麻將，下館子，剔著牙看海鷗。
那什麼瑞典、冰島、挪威北歐那邊呢？
人家是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福利待遇極好。哎，我記得有個姑娘在網上和我聊天，她好像是成都人，快和男友結婚了，結果男友劈腿，她一怒之下就去了斯德哥爾摩，在那邊先是當護士，後來祖傳針灸，自己開店，在那邊拿到身份了。她說她不相信男人，但為了身體健康，找了個瑞典男人，那男人不上班，很懶，但懶得很優雅。中國男人做不到這一點的。
懶得很優雅？那太牛了。
從小有那種生活打底，又有國家政府養著，再攤上點祖宗遺產，又不像我們這七十年產權。無聊了就去報個專業學點東西，你以為像我們一隻眼看著銀行賬戶，另一隻眼還要抬頭看路啊。懶——你媽罵死你。
是，人家這日子過得，唉。哎，那，那南美呢？智利烏拉圭什麼的？
嘖，你不覺得那些地方聽上去就像月球背麵一樣嗎？
什麼意思？
你傻呀。
還有別的地圖嗎？他忽然問道。
我倆一怔，同時仰脖大笑。
你想象一下啊，你一個土狗子，從小在湖南長大，吃辣椒，成天罵罵咧咧，你受到的教育是奮鬥改變命運，你在社會上得到的啟迪是人際關係改變生活，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台麵上一套，台下麵一套，買車搖號，買房買不起又買不到，故鄉回不去，此地又不得久留，我去，你除了梗著個大脖子硬扛，基本上沒別的辦法。
唉。你想想《教父》裏麵，人家一輩子都不離開西西裏島，教父本人要不是被人追殺，丫也不會吭哧吭哧地跑到什麼啊邁瑞肯去從頭開始。
是啊，我奶奶原來凡是路過家門口的人她都要上前問一聲：“你從哪來啊，到哪去啊。”她關心這個。她覺得出門在外不容易，哪裏有家好啊，要不是不得已，誰會離開家鄉啊。當然，你看在年輕人出去打拚，差不多了就回青山綠水的老家，頤養天年，回憶童年啥的，現在不可能了。你就是一條迷路落魄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別人，回家關一四方盒子裏，整點外賣上網，發會花癡，洗洗睡的主兒。
這、這，那到底走不走啊？
難，兄弟。離家三萬裏，說一口嘰裏咕嚕的鳥語，大街上碰不到一張熟悉的麵孔，我靠！湘菜館都沒一家，人家是民主，是自由，後院種著大麻，爐子上做著大麻煎餅，但你一天到晚拿大麻當飯吃啊？你靠什麼維持生活，你去別人家鄉和別人幹，你幹得過嗎你？
但問題是——你個土鱉，你以為和在北京有什麼區別？你在北京不也得天天和人幹，不也是大街上碰不到一張熟臉，北京這地兒它拿你當人嗎？既然都不當人看，那何不死在外麵呢，反正哪兒哪兒都是幻覺，都是假象。狹隘。太他媽狹隘了。地球人你知道不？世界公民你懂不？還整天二椅子似的，良鄉溫暖啊？哪有溫暖啊？
但大哥，文明是普遍性的，文化是有差異性的，你一個搞文化的，去享受普遍性和單一性，放棄多元性和差異性，活著不是活著啊？
你呀真當自己是搞文化的？這國家有文化嗎？你跟我說說哪有啊？
嘖，那，勞煩你把地圖翻過來。
翻過來幹嗎？
看後麵還有沒有地兒？
哈哈，兩個農包子。趕緊走，待會堵車了。
鷹的眼睛，豹的速度，偏偏攤上一顆百花盛開的心，你呀學名就叫悲劇。還是乘2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