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美國人他爹
強悍如我一般的拒絕者,有時也會被裹入正常生活的洪流中,比如參加他人婚宴,又或者友人孩子滿月。
這幾年婚宴不斷、目不暇接,掐指算來,除開個別“搖滾毀三代”的老孫頭之外,基本完畢,要想再參加此類事情,可能就得等到他們二婚了。
依據目前的離婚率來算,問題不大。
三十而立,這在中國國情之中是一個太過正常的事情,反正也沒什麼事,看上去日子也還踏實,那就索性辦了吧,但問題的關鍵是——孔子那會兒一個人才能活多久啊?
現如今,四十再立想必也來得及吧,但來自父母的輿論往往是等不及的。如你所知,在中國,父母往往是將“孝”字旗舉得最為張目的人,他們不是給人類帶來生命,而是積極將自我複製,或者僅僅隻是貢獻一枚精子和卵子,從此的事情就交給叵測的命運。
因此,接下來的這批人又如此循環往複,二十幾歲還沒搞清楚狀況,自我生活也未探究完全,就匆匆忙忙將事辦了,再過幾年,又匆匆忙忙將孩子生了。
好吧,我這嘴平時還算溫情,不太說狠話,但寫起字來,往往就惡毒得很。也罷,腹誹才傷內功,叮叮當當地敲出來了,也就去了淤毒,不管不顧了。
前日,友人孩子滿月,遞過紅包時我脫口而出——希望你的孩子在這個生猛的國家能活下去。
的確是脫口而出,從內心深處來說,此事對我這類人而言,太過重大,將一個生命帶到這個世界上實在是一件非常非常恐怖的事情。每每想到這裏我都要屏住呼吸,從肺部底處油然而歎出一口三昧真氣。
友人性情溫敦,倒不急,緩緩道來:過幾年讓他去加拿大,不讓他在這裏待。
嗯,這裏的空氣,這裏的食物,這裏的教育,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你怎麼能讓你的孩子在這樣一個國家生活呢?你知道在北京要進一所像點樣的小學有多困難嗎?
歡迎來到權勢者主宰一切的世界。
今晚聽說又有一位老友的老婆懷孕了,他準備花二十萬讓她去美國生,生下來以後他就成了美國人他爹。還聽說,在香港生隻要十八萬。這倒讓我想起一位老友的孩子就是香港人,早幾年聽說在香港生的。還有甚者,賣了房子將老婆辦出國去,在那邊生了孩子,老婆孩子在國外領救濟金,自己一個人吭哧吭哧地在祖國神州大地拍片子。
聽著都頭大。
人類自我複製的衝動是如此強大,簡直無法抵擋。一個剛三十出頭的人接下來漫長的生命就是為了另一個人的成長,從而將自我完全放棄,不再在探求自我的道路上前進,而是循規蹈矩的陷入某種僵屍舞蹈中,到頭來再來一句: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啊!由此讓那具小小的生命背負著冉冉升起的希望擰巴地長大,這究竟是誰的生命?
我一貫對此有著強烈的免疫能力,不聽不看不關心,但今晚這個老婆懷孕的男人關係離我實在太近,不得不令我琢磨再三。想當年住地下室係著圍兜在廚房炒菜的搖滾小子,今天竟然開始琢磨想成為美國人他爹了?
哦,那竟然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們老得有這麼快嗎?為什麼我覺得這件事情依稀就是發生在昨天呢?如果時間過去的這麼快,那麼我們這些年又都幹了些什麼呢?
我萬萬不敢想象這個“我”能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
我也絕對不能想象在麵對他的時候我究竟能說些什麼,這個我至今都不能看懂的世界,我又如何向他解釋,向他說明——稍等!但為什麼他就可以呢?為什麼這件事情看上去,於他人而言,就不是一件多麼困惑多麼重大的事情呢?是因為我童年陰影,心理殘缺,人格病態嗎?
還是索性這就是個類似於養貓養狗的事,把套一丟,腹股溝那一哆嗦,這事就輕而易舉辦成了呢?
一個男孩要走多少路,才能成為一個男人,一個男人又要走多少路,才能成為一個父親。它不隻是需要你的精子,更需要你具備成為一個父親的能力與勇氣。
如此說來,想必——你至少應該具備將你的孩子弄到美國去,然後還能朝夕陪伴給他以完美童年並教會他那些你都不具備的品質的能力。
其次,還要有對於生活無限的勇氣和堅毅。假如你不隻是想成為一個生理上的父親的話。
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