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中年之不靠譜
夜半中風,聽許巍的新專輯。說來也不新了,但對我來說仍是新的。從那張《曾經的你》之後,我就再沒聽過他的東西。
有朋友對他很推崇,隔段日子便冷不丁不忘譏諷我一句:看看人家的境界,再看看你。
好吧,我來學習一下。我是個謙遜的人,我一貫就是,誰要敢說我不是,我就打斷他的腿。
但半個小時後我必須承認,我是捏著鼻子聽下去的,我必須強烈的忍住自己摁停止鍵,快進鍵,以及一係列可以讓他迅速消失的鍵,才勉強聽完了五六首歌。
總的感覺是:他現在簡直就是把自己當道德楷模、思想標兵、迷途知返的天使造型去打扮的嗎。動不動就是鬆濤、雲海,動不動就是到處都有愛、親人、朋友,滿含熱淚。旋律太糟糕了,重複的一個調,來來去去的。
大概記得一個關於他的訪談,他提到自己早年的歌時,認為那是一個誤會,一個狹隘的青年人對社會和世界的誤會。太灰暗,太晦澀,太悲傷。他覺得那樣是不對的,現在這樣就對了。
想來不禁好笑。文藝青年到了中年之後,總是立即調頭,重返愛的港灣,要不然就扛不住了。前方荊棘遍地,虎豹豺狼,不用愛,難道用槍啊?子彈早打完了,你說怎麼辦?
但藝術這種東西原本就是穩準狠的玩意兒。它的根本來源便是悲傷。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場悲劇。藝術家必須從悲劇中吸取養分,從悲劇中得到力量,從悲劇中孕育未來。快樂當然存在,但快樂是線性傳播的,是經不起推敲的,它特別吻合本能反應的一部分。
再說了,人們對快樂的接受程度其實很大程度取決於他對痛苦的理解程度。
在極致的快樂麵前,人們往往是不能思考的,隻會啦啦啦啦的大喊大叫。而悲傷呢,才是美。美的化身本質上來說便是惆悵的,是有一層淡淡的憂鬱和思索所籠罩的。藝術家從各個角度切入進去表達它,欣賞它,並綻放它。人們便感受到了這種美,從而使得自己的生活越發地呈現分量和質量。
你用“幸福”去歌頌“幸福”,頭撞豬上了吧。傻子都知道,陽光隻有在陰影下去看才看得到。多說一句,在我們影視界,攝影如果一個大平光打下來,導演是要罵娘的。
你聽聽這些歌的名字,《幸福》、《純真》、《愛》、《彩雲之巔》。簡直是——天啊,許老頭,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但話又說回來。真正的藝術有著邪惡與凶狠之美。你不投身其中便自然無法迸發光芒。它當然是危險的。火光越濃烈,靠近它便越覺得炙熱。年輕時你或許還可以忍受這樣的溫度,但隨著時光流逝,渾然天成的東西逐漸剝落後,社會化的屬性開始侵蝕你的身體,你就不行了,就萎掉了,你就整天想著要去投靠傻兮兮的愛了。
然而,也許你會說,老羅你不要胡說八道啊,你說許巍早年那些歌凶狠強烈,那怎麼沒人聽呢,現在他對人生對生活有了新的理解,有了大愛的理解,人們就愛聽多了,這是為什麼呢?你呀是不是太狹隘了,太自以為是了。
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我就知道你的理解能力有問題。
我有個朋友特別喜歡睡覺,稍微有點時間便喜歡窩在一邊打呼嚕,誰要是在這時把他叫起來他的脾氣往往特別大。有一次我和他睡在一張床上。他睡著了,我還沒睡。忽然我聞到一股燒火的味道,我四下尋找,突然發現他的被子掉在了點燃的蚊香上,著了。我連忙叫醒他,搶過被子來看,被子中間赫然已經燒了一個大洞。結果這哥們皺著眉頭,極度不耐煩地起來,將被子在地上隨意拍打了兩下,轉身繼續睡了。但那個大洞分明還在冒煙呢。
看著他緊鎖眉頭的樣子。我就不敢再叫他了。隻能任那床被子燒著,任他在火光之下安然睡去。大德高僧不都是這麼去的嘛。我要再叫醒他他施展王八拳打我怎麼辦?
人們永遠隻願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並永遠不想醒來。事實就是這樣。
因此,一個凶狠的文藝青年在成功的轉化為一個平庸的文藝中年之後,他反倒受到了同類人群的歡迎。人多力量大,你呀終於投靠我們了。媽的,算你識時務。
其實,人群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從文藝青年的道路延伸出去的軌跡上再次變節的人。他們到過一些地方,也看到過一些真相。人到中年扛不住了,隻好殺死自己,從此過上了自我感覺良好的幸福生活。混在人群中,他們特別愛自己,愛得令人發指。
許巍就是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話說狠了。來個溫情的結尾吧。最後,我想起了一個多年前的老大哥。搖滾界前輩。少年時代便立誌為搖滾事業奮鬥終生的主。現在年紀大了,搖滾還在搞,隻是信了耶穌,眼神裏充滿了感激之情,到了子夜常常一個人幸福得流淚。
看他的博客時我老笑。因為這實在是一個太堅硬的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