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約了個時間,她帶著他去領獎,看著一張張“老同誌”嘩嘩流進她手中,他眼睛都看直了:“媳婦,這是真的呀?這些錢真是我們的了?”
她驕傲地說:“當然是真的!我說應該把錢存銀行裏吧?要是你那些錢還放在你們滿家嶺,今天哪來這五千塊錢?”
他敬佩地說:“媳婦,你真神!我們滿家嶺有你管錢就好了。”
“是啊,如果你們滿家嶺的人把錢交給我管,我負責給你們生出好多錢來!”
那個周末,兩人上街去買戒指。
她的預算是就用這五千塊錢,能買什麼樣的,就買什麼樣的。但他恨不得把所有的錢都用上:“就這些錢?我上次拿回來的那些錢呢?”
“那些錢不是存起來了嗎?”
“存起來了?”
“不存哪來的獎券?沒獎券哪來這個三等獎?”
“哦,怎麼不拿出來買戒指呢?”
“沒到期,怎麼能拿出來?再說,把錢都花在戒指上也不實際,我們還得裝修新房,婚禮也要花錢,還有結婚照、婚禮服什麼的,都很要錢的。”
她給他大略算了一個賬,不知他聽明白了沒有,但至少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媳婦,你知道的真多啊!”
她得意地說:“我知道的多吧?那你就聽我的吧。”
“我聽你的。”
最後兩人就買了對很一般的戒指,一人一個,沒超過五千塊錢。他起先一直不肯要,不想浪費錢,但她對他解釋說,結婚戒指一定要買一對,而且結婚後要一直戴著,不然婚姻不長久,他才同意也買了一個。
接下來就要操心新房、家具、婚禮之類的事了,他什麼都不懂,都是她在打聽著辦理。但她發現不懂有不懂的好處,那就是不會跟她分庭抗禮,她可以搞一言堂,什麼都是她說了算,他隻有唱讚歌的份。
她父母自然是拿出全部積蓄給她結婚,姐姐也寄了美元過來,再加上她自己的一點兒積蓄,手裏還算闊綽。
她決定把新房設在“寶伢子”那邊,因為他每天都要上班,有時還要值夜班,而她不用每天上班,有課就去學校,沒課就可以待在家裏。
他在醫院很容易就分到了房子,一室一廳,很舊,但麵積還比較大。那樓裏住的大多是醫院的勤雜工和門房之類,或者工齡短級別低的醫護人員。
有鄰居告訴她,說醫院欺負滿大夫,因為別的主治醫生都是分兩室一廳。
她聽說了這事,就對“寶伢子”說:“你到房管科去問問,為什麼別的主治大夫都分兩室一廳,就你一個人分一室一廳?”
他麵有難色:“他們就是這麼分的麼。”
“他們不一視同仁,這麼分就不對。”
他還是不肯去,她急了:“為什麼你不肯去?隻是叫你問一下,又不是叫你去殺人。”
“我已經答應住這套了,怎麼能反悔?一個人要言而有信。”
她沒想到他這麼窩囊,而且還找了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氣憤地說:“你不敢去,我去。”
她仗著已經領了結婚證,也算“官方”認可的醫院家屬,就自己跑到醫院房管科去了,把身份一擺明,很客氣地說:“我聽說主治大夫都是分兩室一廳,怎麼我們家滿文方隻分了個一室一廳?”
房管科的人很認真地拿出大疊表格查了一下,說:“是這樣的,滿大夫本來是應該分兩室一廳,但他來要房的時候,我們剛好沒有兩室一廳的空房,所以我們讓他自己選擇,是當時就要一套一室一廳呢,還是等一個月分個兩室一廳。他自己選的一室一廳。”
“哦,是這樣。”她盤算了一下,問,“如果我們現在願意等一個月,可不可以分到兩室一廳呢?”
房管科的人又查了一陣,說:“算你運氣好,這裏剛好空出一套兩室一廳,在西區,你可以去看看,如果覺得行的話,我們可以給你換。”
她當即跟著房管科的人跑到西區去看房子。那有什麼話說,肯定是兩室一廳好過一室一廳嘛,而且鄰居都是主治大夫之類的,環境氣氛都不一般。
她馬上拍板要了那套兩室一廳,
回來跟他一講,再把他帶到新分的兩室一廳去一看,他又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媳婦,你真能幹!”
她請人把新房狠狠裝修了一下,又買了全套家具,當搬運工把家具抬進新房的時候,路人都駐足觀望,有的還要求進屋子裏實地考察,摸著她那一溜大櫃子,豔羨之情溢於言表,極大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她這才明白,難怪人家結婚都要打腫臉充胖子,借錢都要講排場呢,原來被人羨慕的感覺是這麼好啊,幸福指數大大提高!
那段時間,她一睜眼就在考慮這些事,連睡覺做夢都在操辦婚禮,完全是走火入魔了。
“寶伢子”大概也是生平第一次在物質生活方麵被人羨慕,自然也是虛榮心極度膨脹,隻要有人提到他的新房,他就自告奮勇地領人家去參觀,享受人家的豔羨和讚美,搞得她不得不在絨地毯上再鋪塊塑料地毯,免得來賓把地毯都踩髒了。
他們還按照A市當時流行的風俗,去照了一套結婚照,花了整整一天,還花了一大筆銀子,照了大大小小各種姿勢各種婚禮服的照片。
這是“寶伢子”最感興趣的事,照的時候很沉醉,看照片的時候更沉醉,幾乎有整整一個星期,他除了上班做實驗,餘下的時間就是一張張看照片。
她也挺喜歡那套結婚照,喜歡的原因是“寶伢子”化妝不化妝變化不大,但她經過化妝,美麗指數至少提升了若幹個級別,直逼他的英俊指數。如果有人看了照片說她配不上他,那肯定是瞎了眼了。
連“寶伢子”這麼木訥的人,都看出點道道來了,史無前例地讚美說:“媳婦,你照得好漂亮哦!”
她很開心。
但他又畫蛇添足來一句:“比你的真人漂亮多了!”
她擂他一拳:“你就不能少說一句?”
他再加一句:“是真的麼。”
她也懶得擂他了,沒辦法,娘胎裏帶來的,就算把他擂扁,他最後一口氣肯定還是會說一句大煞風景的話。
兩人挑了最出色的幾張結婚照,買了漂亮的鏡框子裝起來,掛在新房裏。
婚禮那天,照例是最昏頭昏腦的一天,就知道忙,細節都來不及記住。
婚禮結束,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兩人已經累得筋疲力盡,倒在新床上就睡著了。
趁著婚假,兩個新人又趕回滿家嶺去,在那裏還要舉行一場婚禮。
滿家嶺的婚禮也很熱鬧,全嶺的人都來了,連嶺上的爺們都來了。場壩裏擺了好幾張大木桌,全嶺的人一早就等在場壩裏,輩分高的坐桌邊,輩分低的站旁邊,小孩子遍地都是,摸爬滾打,笑聲喧天。
婚禮的一切都很順趟,就是婚禮服出了點紕漏。
當她穿著白色的婚紗裙從房間出來時,全場一片驚叫,她婆婆臉都嚇白了,幾個中年女人趕快把她推回房間,嘰裏咕嚕一陣,她一句也沒聽明白,隻好把“寶伢子”叫進來當翻譯。
女人們說:“大喜日子,你怎麼穿白的?”
她不解:“那要穿什麼顏色?”
“要穿紅啊!”
“不穿紅就怎麼啦?”
“就不吉利啊!白色是死了人才穿的!”
她沒想到滿家嶺在這一點上倒是跟A市的風俗一樣,但A市現在早已洋化了,結婚都以穿白為美,連新郎都有穿白西服的。
她解釋了一通,無效,隻好無奈地問:“那怎麼辦?我隻有這套白色婚禮服,沒紅色的,要不這婚禮不舉行了吧。”
幾個女人又嘰嘰咕咕了一通,還到外麵跟嶺上的爺們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看在她是城市人的麵上,放她一馬,但一定要在腰裏係一根紅腰帶,頭上搭一個紅頭巾,腳上穿一雙紅鞋子。
她不想惹更多麻煩,隻想把這事盡快應付過去,於是沒表示反對,讓她們像耍猴一樣把她打扮好了,走到外麵去。
又是端茶敬酒那一套,把她的頭都轉昏了。
好不容易把客人都送走了,她疲憊不堪,倒頭就睡,連腳都沒洗。
他大概也累壞了,也是倒頭就睡。
回到A市,又休息了一天,他們才開始夫妻生活。
他問:“你現在不用吃避孕藥了吧?”
“我本來就沒吃。”
“那怎麼沒懷孕?”
“我也不知道。”
他悶了。
她計算了一下,說:“這不才半年多嗎?我們兩個人又不是經常在一起——”
他摸著她的屁股,不解地問:“你的屁股不算小啊,怎麼會不生孩子呢?”
她見他這麼擔心,有點慌了,問:“如果我不生孩子,你是不是就不愛我了?”
他不吭聲。
她生氣了:“原來你跟我在一起就是為了傳宗接代?這是什麼愛情?”
他也慌了,聲明說:“我不是為了傳宗接代。”
“如果我不生孩子,你還愛不愛我?”
“愛。”
她鑽進他懷裏:“來吧,說不定今天就懷孕了。”
他從枕頭下摸出一個玩意來:“今天要用這個了。”
她一看,驚訝地問:“這不是神器嗎?怎麼又把這玩意拿出來了?”
“用了神器就能生兒子。”
“你們滿家嶺都生兒子,就是因為這個?”
“嗯。”
她堅決地說:“我不信也不許你用那玩意碰我。”
他也很堅決:“你要生兒子,就得用這個。”
“我沒說我要生兒子,是你要生兒子,你要生你用吧。”
他氣急敗壞:“你,你,你還講不講道理?”
“我沒不講道理,是你封建迷信。”
“我不迷信,滿家嶺的人都是這樣的。”
“我不是滿家嶺的人。”
“你是滿家嶺的媳婦。”
“那我不做滿家嶺的媳婦了。”
他不響了,悶頭睡覺。
她也不響了,悶頭睡覺。
4
第二天早上,丁乙醒來的時候,發現“寶伢子”已經不在床上了,她到各個房間去看了一下,都不在,隻發現他昨天脫下的衣服褲子鞋子都不見了。
她氣昏了。奇恥大辱!新郎把新娘一個人丟在新房,自己跑不見了,這是休的什麼婚假度的什麼蜜月啊?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神器。她原以為自己與神器的那一仗早就打贏了,神器的使命早就結束了,沒想到神器的壽命長著呢,不光可以用來破處,還可以用來生兒子,說不定還有別的用途,隻是她現在還不知道而已。
早知道是這樣,在滿家嶺的時候就該把神器砸掉燒毀!
但他這麼早帶著神器跑哪裏去呢?難道又是拿去還給嶺上的爺?不知道那個無聊大爺又會教授他一些什麼烏七八糟的招數?
她躺在新床上生氣,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值。這段姻緣從一開始就不順,她沒享受到被追的滋味;後麵的發展也不順,都是她在追求他,遷就他;結婚也是她先提出來的,婚禮更是她一手操辦,她出錢、出力、出人、出心,以為這一切可以換來他的愛情,哪知道什麼也沒換來,隻換來他那個破神器。
早知道是這樣,她何必要跟他結婚?不結婚還可以開開心心做愛,結了婚反而做不成了。
如果說她先前對他還有“吹”這個殺手鐧的話,現在也不再擁有了,因為他們現在已經結婚了,她不能夠說吹就吹。實際上,她現在根本就不敢吹,如果剛結婚就離婚,她這臉往哪兒擱?
她生了一通氣,感覺肚子餓了,隻好起來做飯吃,總不能為這個破人把自己餓死。
中午的時候,他回來了,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進門就說:“碗在哪裏?找兩個碗,我去打飯。”
她知道一上午的氣都白生了,嗔道:“都成家了,還吃食堂?”
“哦,那吃啥呀?”
“我做了飯了,去廚房端過來吧。”
兩人都去了廚房,把她做好的飯菜端到客廳的餐桌上,正兒八經開餐。
他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她也像她媽媽一樣,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問:“我做得好吃吧?”
“好吃。”
“你知道我做的菜叫什麼名嗎?”
“不知道。”
“叫雙喜丸子。”
“丸子啊?”
她知道他就這水平了,注意力頂多達到“丸子”這個地步,不可能認識到“雙喜”的象征意義,這種人是教也教不會的,幹脆不教了,轉而問:“你早上跑哪兒去了?”
“上班呀,忘記在休婚假了。”
“那你去了科裏,人家沒覺得奇怪?”
“覺得了,都在笑我。”
“笑你什麼?”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笑我不在家裏陪你。”
“那你怎麼不馬上回來?”
“門診那邊送過來一台跟你一樣的手術。”
她一下就想到白被單下一個年輕豐滿的女人身體了,沉著臉問:“女的?”
“男的。”
“那你怎麼說跟我一樣?”
“闌尾炎麼。不過他穿孔了,你沒穿。”
她鬆了口氣:“你就留那裏做手術了?”
“嗯。”
“下午還去上班嗎?”
“不去了。”
她開心了,提議說:“下午我們去外麵逛逛吧,我想去買點東西。”
下午過得很甜蜜,兩人手挽手地去逛街,她買了些居家過日子要用的東西,很有主婦的感覺,而他跟班扛東西,很有主夫的架勢。
等兩人把大包小包拎回家來,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他又習慣成自然地要拿碗去打飯,被她喝住了:“喂,不是跟你說了嗎,現在成家了,不吃食堂了,自己開夥了,記住了沒有?”
他摸摸頭:“天天都不吃食堂了?”
“你要吃,你可以去吃,反正我是不吃食堂了。”
“你不吃,我也不吃,我跟你一起吃。”
“你跟我一起吃?我還要上幾天班呢。”
他糊塗了:“那怎麼辦?”
“怎麼辦?自己辦。”
她把他叫到廚房裏,告訴他煤氣灶怎麼用,微波爐怎麼用,飯菜怎麼熱,最後交代說:“我去學校上班的時候,你就自己熱飯菜吃,先就用微波爐,別用煤氣灶,你沒用過,別搞出事來。”
她裝了一碗飯,讓他練習用微波爐,練了幾趟,終於學會了。
他感覺很新奇:“結婚就是這樣的啊?”
“那你以為是哪樣的?”
“沒結過,不知道。”
“結婚就是這樣的,結了婚,你就不再是單身漢了,你有老婆了,得照顧她,她也會照顧你,兩人互相照顧,各盡所能,取長補短,好好過日子。”
他很開心地說:“結婚好,我喜歡結婚。”
晚飯之後,兩人看了一會兒電視,他就困得不行了,懇求說:“媳婦,我們睡覺吧,我困了。”
“去洗澡吧,新床那麼幹淨,你不洗幹淨不讓你睡。”
他進浴室去洗澡,她也跟進去一起洗。
他一見她進來就激動了,抱著猛啃,她也很激動。自從舉行婚禮以來,他們還沒正兒八經做過愛,成天都是打亂仗,東奔西跑,忙裏忙外,昨晚又為那根破棍子鬧矛盾,現在終於可以靜心享受一下魚水之歡了。
他一把抱起她,往臥室走。
她急了:“你幹嗎呀?身上水淋淋的,別把地毯床單都搞濕了!”
他不理,氣喘籲籲地往臥室走。
她亂蹬亂踢,還是被他抱到臥室放在了床上,她剛想掙紮著坐起來,他就排山倒海地壓下來了。她又踢了幾下,就放棄了抵抗,心想反正地毯床單都搞濕了,現在爬起來也沒用了,就這麼瘋狂放肆一回吧。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想不想生兒子?”
她正處在昏暈狀態,以為他說的是“生孩子”,喃喃回答說:“想。”
他一翻身,離開了她的身體。
她以為他去上廁所,便閉著眼睛等他。然後感到他又回來了,仍然壓在她身上,手又伸到她兩腿間,但她的腿觸到了一個什麼東西,她警覺地收攏兩腿,夾住他的手,睜開眼睛,厲聲問:“你在幹什麼?”
“你剛才不是說想生兒子嗎?”
“我說了嗎?我說的是想生孩子。”
“生孩子不就是生兒子嗎?”
“瞎說,兒子女兒都是孩子。”
她夾緊的兩腿已經感覺到他手裏拿的是什麼了,兩手拚命推他:“你瘋了?又把這破玩意兒拿出來了?你給我起開!把你的手拿開!”
他像沒聽見一樣,繼續用手掰她的腿。她隻好把那個很可能已經不靈的殺手鐧拿出來:“你給我起開!聽見沒有?你再不起開,我跟你——離婚!”
他停住了,但頂撞說:“我不跟你離婚。”
“你不跟我離婚,就不要逼我。”
“我沒逼你,是你自己說要的。”
“我說的是要孩子。”
“要孩子就是要兒子。”
“要兒子也不是這樣要的。”
“你不聽我的,就生不出兒子來。”
“生不出來就生不出來。”
“家裏沒兒子不行。”
“胡說,我家沒兒子,不一樣過得好好的嗎?”
“你們丁家到了你這一代,就斷掉了。”
“誰說的?我姐姐已經生了孩子了。”
“但是不姓丁。”
“不姓丁怎麼啦?隻要是我姐的孩子就行。”
“不姓丁就不是你姐的孩子。”
“照你這麼說,如果我生的孩子跟你姓,就不是我的孩子?那我還生什麼?你要生你自己生好了。”
他不再吭聲,滾到一邊,軟綿綿地睡了。
她也不再吭聲,滾到一邊,硬邦邦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很早就起來了,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像掉了魂似的。
她吸取了昨天的教訓,知道晚上吵歸晚上吵,白天不用跟他置氣,便主動問:“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嗯,習慣了。我去打早飯吧。”
她從床上爬起來:“說了自己開夥了,還去打什麼早飯。你吃麵嗎?吃我就去煮。”
他連連回答:“吃,我吃麵。”
她進了廚房,燒上水,然後到洗手間去洗漱,估摸著水快開了,就跑到廚房去,稍等了一會兒,水就開了,她放上麵條,拿出兩個碗,放上油鹽醬醋豆瓣麻油等,又切了蔥花,拍了大蒜,還放了一點胡椒粉,加上開水做成麵湯。
等麵一煮好,她就用漏勺把麵撈出來,分放進兩個碗裏,做成了兩碗香噴噴飄著蔥花的麵條。
兩人吃了早餐,她去洗碗,叫他也去廚房陪著。她邊洗邊說:“你不會做飯,我現在先做著沒問題,但你不能認為女人天經地義就該做飯,我最恨重男輕女的男人了。我爸爸不愛做飯,我就很恨他這一點。如果我是我媽,早就不要我爸了。你也要慢慢學做飯,不能光吃現成的。”
他聲明說:“我會做飯,中午我來做。”
但中午並不是他做飯,因為他們去了她父母那邊。
她幾次都想跟媽媽談談神器的事,但總是說不出口。她知道媽媽是知識女性,男女平等的意識是很強的,絕對無法容忍“寶伢子”那套重男輕女的把戲。但她知道媽媽也沒本事把“寶伢子”一下改造過來,如果媽媽出麵教育“寶伢子”,隻會把事情搞糟。
於是她決定什麼也不對媽媽說。
但做媽媽的真是心細啊,很快就覺察到她有點心神不寧,瞅空子問她:“你們倆還好吧?”
“嗯,就是有點擔心生孩子的事。”
“生孩子?”
“其實我跟他早就同居了,但是這麼久了,都沒懷孕,我們也沒采取任何措施。”
媽媽安慰說:“這哪裏算久呢?一年都不到吧?按照醫生的說法,夫妻雙方在一起超過一年以上,才需要考慮到不孕的可能。慢慢來,別著急,不會有問題的。”
晚上還是回新房來睡,兩個人都有點不自在。她不想先碰他,怕他以這個為理由,又把神器拿出來逼她。而他似乎也看出她的決心是很堅定的,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
最後兩個人什麼也沒幹,就那麼睡了。
日子就這麼過著。
白天,兩個人是和和睦睦的小夫妻,做飯,吃飯,配合得挺好的;晚上,兩個人就成了古怪的兩男女,要麼就你不碰我,我不碰你,要麼就火熱地開張,啃啊抱啊不亦樂乎,但他無論多麼激情沸騰,總不會忘記那根破棍子,關鍵時刻就拿出來了。而她自然不肯讓步,兩個人唇槍舌劍一番,最後把她氣得硬邦邦,而他氣得軟綿綿,於是偃旗息鼓,各自睡覺。
她不知道這事該怎麼了結,也沒人可以谘詢,因為肯定沒誰遇到過這種事,如果她講出來,十個有十個會覺得她是瘋子,在瞎編亂造。
5
這場“破棍戰”一打就打了個把月,打得丁乙渾身都是火,打得“寶伢子”徹底熄了火,每晚上床就睡,似乎已經徹底不想那事了。有時她裝睡著了,滾到他懷裏去,他也沒反應。這讓她感覺很沒意思,隻好自己滾出來。
她曾經想找個機會把那破棍子燒掉了事,但又覺得那是治標不治本,說不定還適得其反,把他惹毛了,幹出更糟糕的事來。即便不惹毛他,他也可以跑到滿家嶺再問嶺上的爺要一根,甚至要幾根,要一堆,反正那玩意又不要什麼成本,就是一根樹枝,大爺削削就成。
關鍵還是想辦法“燒掉”他心裏的那根破棍子。
於是,她開始尋求燒棍子的火種,一頭紮進圖書館,搜尋有關破棍子的資料。
那時網絡還不普及,所謂“搜尋”也隻能是在本館的報刊書籍中搜尋,那可真像大海撈針啊,先提綱挈領,到圖書館的目錄櫃裏搜,一搜幾個小時,什麼都沒搜到,又實地考察,鑽到書架前去搜,一排一排書架看,一本一本抽出來找,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她還旁敲側擊跟爸爸談了這事,沒明說,隻說教學上遇到一篇與中國民間婚俗有關的課文,想找些有關資料做參考。
她爸爸搞的民間文學是個冷門,尤其是在“全民經商”“一切向錢看”的年月,法律係的都到公司兼職做法律顧問去了,管理係的下海開公司去了,經濟係的炒股票去了,外文係的辦各種輔導班去了,就她爸爸的中文係,一副“全民皆瘋,唯我獨醒”的架勢,什麼都沒搞。
其實爸爸還是有賺錢的機會的,有個家夥就曾來拉爸爸入夥,想聯手辦一個《民間奇聞》雜誌,專門搜集流傳於民間的奇聞怪談,比如誰誰長了四個乳房,誰誰生了雙頭嬰兒,哪裏興吃屎,哪裏興喝尿之類,發行出來肯定賺錢。
但爸爸沒同意,說寧可餓死,也不搞這類低俗玩意。
她因為是學英語的,一向不關心爸爸的民間文學,現在突然問起,真讓爸爸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馬上為她找資料,又是專著又是複印件的,弄了一大堆回來。
她走馬觀花地看了一下,沒找到類似記載,於是裝作探討學術的樣子,問:“爸爸,你聽沒聽說過民間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人生兒子的?”
爸爸皺著眉頭說:“這個不屬於民間文學研究的範圍。民間文學研究的是流傳於民間的文學形式,包括……”
她趕緊說:“我也知道這不是你們民間文學研究的範圍,隻是核實一下。”
她的學究爸爸幫不上忙,她隻好去找不那麼學究的媽媽:“媽,你有沒有聽說過流傳於民間的讓人生男孩的辦法?”
媽媽總是關心家庭勝過關心學術的,馬上就聯想到女兒身上去了:“是不是小滿很在乎這個?”
她猶豫了一下,半承認說:“也不是他在乎,是他們滿家嶺那些老祖宗在乎。”
“這個思想要不得,這是重男輕女。”
“我知道,我也不讚成。隻是想問問,那些重男輕女的人,如果他們想生男孩,是通過一些什麼辦法呢?如果我知道了他們的辦法,我就反其道而行之,生個女兒,氣死那些老封建。”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用的是什麼方法,不過我聽說有個什麼《清宮秘笈》,是皇宮裏頭流傳出來的,講怎麼生男生女。”
“是嗎?大概是什麼方法?”
“好像是算日子吧,然後根據日子決定男睡哪邊、女睡哪邊之類的。”
她對這些不感興趣,她隻對滿家嶺的破棍子感興趣,於是說:“《清宮秘笈》肯定沒用,如果有用的話,皇帝還不生出一大堆男孩來了?怎麼會有好幾個皇帝沒兒子繼承皇位呢?”
“那倒也是。”
“你還知道別的有關這方麵的風俗嗎?”
“有些就更是迷信了,像結婚時吃棗子啊、蓮子啊之類的,都是合那個‘子’的音。其實‘子’在從前的漢語裏並不專指兒子。”
她看她媽媽也學究起來了,知道問不出什麼了,遂不再問,草草收場。
看來滿家嶺的這一風俗真是獨一無二的,至少還沒被人研究報道過。可惜她不是研究民風民俗的,不然可以圍繞滿家嶺的破棍子寫出一篇前無古人的學術論文來。她也不敢把這告訴她爸爸媽媽,怕他們學究氣一上來,跑到滿家嶺去采風,那就麻煩了。
最後,她想到了姐姐,雖然姐姐不是研究民間文學的,但姐姐以前是學人類學的,後來才改的電腦專業,應該知道一些這方麵的東西。
她跟姐姐說話比較直截了當,沒有過多隱瞞,雖然很尷尬,但還是把大致情況都告訴了姐姐。
姐姐說:“我早就沒搞人類學了,以前搞的時候也沒聽說過這樣的風俗。”
“難道是滿家嶺特有的玩意兒?”
“有可能。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特別是交通不便的地方,民間習俗更是五花八門,沒辦法跟人比照嘛,當然都是自己搞自己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