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以自己的方式來愛她(1 / 3)

06 以自己的方式來愛她

她覺得他並不是個壞人,他很愛她,很珍惜她以及他們的婚姻,當然是以他的方式。他唯一的問題就是還沒有完全擺脫滿家嶺的那一套風俗習慣。

1

丁乙自己對夫妻分房而臥沒什麼意見,因為現在她心中是孩子第一,隻要是對孩子有好處的,她都讚成。但她很怕她爸媽看出來,主要是怕爸媽會誤以為他們是關係不好才分房的。如果她解釋是滿家嶺的風俗,又怕他們不相信,還不如幹脆別讓他們知道,免得他們擔心著急。

她囑咐說:“寶伢子,到了星期五,記得把小臥室的被子和床單換一下,把你的東西都拿到大臥室來,怕我爸媽過來看見你在小臥室住。”

“為什麼?”

“免得他們知道我們分房睡。”

“分房睡不好嗎?”

“好什麼?才結婚幾天呀,就分房睡,還以為我們鬧矛盾了。”

“難道你爸媽那時不是分房睡的?”

“不是。”

“你去問他們,他們肯定是的。”

“我還用問?我爸媽那時總共就一間臥室,到哪裏去分房?”

他咕嚕說:“那是因為沒房。”

“如果我們也隻一間臥室,那你怎麼辦?”

他十分缺乏想象力地茫然了一陣,說:“我們有兩間房麼。”

“有兩間房就要一人住一間?那如果有三間房怎麼辦?把你劈成兩半?”

他顯然想象不出把他劈成兩半是個什麼情景,徒勞地想了一陣,說:“我怕跟你一起睡忍不住。”

“忍不住就別忍呀。現在已經過了頭三個月了,應該沒問題了。”

“不行的。”

“你一個學醫的,怎麼不相信科學呢?”

“誰說我不相信科學?”

“你相信科學,怎麼不相信懷孕期間可以同房呢?”

“那是科學?”

“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怎麼不是科學?”

“書上寫的就是科學?去年我叫你幫我翻譯的那篇文章,不也是書上的嗎?就不科學。”

她生怕是自己翻譯的問題,趕緊說:“說不定是我翻譯錯了吧?”

“你是翻錯了一些,但我沒用你的翻譯,我是看的原文。是他們的數據有問題。”

“你怎麼知道人家的數據有問題?”

“因為我做死都做不出他們那個結果來。”

“那是不是你自己搞錯了呢?”

“沒有。我寫了一封信給那家刊物,把我的數據寄去,人家已經給我回了信,說我是對的。”

她大吃一驚:“你給那家刊物寫信了?那可是一家英文刊物。”

“嗯。”

“你英語這麼好?”

“我導師幫我改了語法錯誤的。”

天,真是高人啊!想她一堂堂的英語研究生,成天嘰裏呱啦說著英語,還沒給外國刊物寫過信呢,而他不聲不響的,居然就給外國刊物寫過信了,人家還回了信,還說他是對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

經他這樣一說,她也不敢全盤相信《孕期保健手冊》了,誰知道那裏頭的數據是不是編的?

她解釋說:“也不是我求著跟你睡一屋,我一個人睡一個床,還寬敞些,也不用擔心你踢到了我們孩子。我是怕你這樣熬著,會出問題。”

“我沒熬著。”

她撒嬌了:“那你——到底是怎麼——解決的呢?告訴我,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要懷疑你跟別的女人有鬼了。”

“我做夢解決的。”

她恍然大悟,但仍不甘心,還想追根求源:“怎麼才能做夢呢?”

“積多了就做夢。”

“你做夢是不是夢見我了?”

“沒有。”

“那你夢見誰了?”

“夢見考試了。”

“考試?你在考場上——幹那個?”

“沒幹那個,就是夢見考試了,題做不出來,一急,就醒了。”

“醒了就怎麼樣呢?”

“醒了就換內褲。”

她覺得很好玩,吃吃笑了一通,半信半疑。

不過從那時起,她洗衣服時就愛檢查一下他換下的內褲,有天還真的發現他的內褲上麵有滑唧唧的東西,忍不住拷問他:“你昨晚是不是又做夢了?”

他老實承認:“嗯。”

“做什麼夢?又是考試?”

“不是,是做手術。”

“做手術怎麼啦?”

“刀口縫上了又裂開,縫上了又裂開。”

“又是一急,就醒了?”

“嗯。”

現在她不為他擔心了,天無絕人之路,造物主總是有辦法的。

懷孕六個多月的時候,周醫生安排她做B超,說現在該做了,要看看胎兒有沒有畸形,比如先天心髒病、神經管畸形、四肢缺如、先天唇齶裂,等等。

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躺上了B超室的診斷床,B超室的胡醫生在她肚皮上抹了一種滑膩膩的東西,就用個鼠標一樣的東西在她肚皮上滑來滑去,然後告訴她:“一切正常。”

她終於放了心,下床之後,醫生還指著儀器的屏幕讓她看小寶寶,她看到一個小人兒,蜷成一團,好像正在吃手指,她激動得流下淚來。

屏幕上看不出胎兒的性別,她也沒向醫生打聽,因為她不關心這個,她關心的是胎兒的健康,既然醫生說一切正常,那就足夠了。

但她怕“寶伢子”向胡醫生打聽,特意囑咐說:“胡大夫,如果我家小滿問起來,請別告訴他孩子的性別。”

胡醫生仿佛受了侮辱一般:“我怎麼會告訴他這些?這是我們職業道德不允許的,醫院明文規定,如果有誰把胎兒的性別告訴孕婦或者孕婦家屬,是要受懲罰的,搞不好連工作都會丟掉。”

她放心了,解釋說:“對不起,我是怕他會來問您。”

“問我也不會告訴他。我這個人很討厭那些重男輕女的人,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些封建思想。你們家小滿上次跑來聯係你做B超的事,我就警告過他:這麼早做什麼B超?你是不是想查胎兒性別啊?我可不會告訴你結果。”

她對胡大夫徹底放了心,客氣地告了辭,轉回周醫生那裏交代一下:“周大夫,今天B超的結果別告訴我家小滿,我的意思是孩子的性別別告訴他。”

“胡大夫告訴你孩子的性別了?”

“沒有沒有,你們醫院規定不能告訴孕婦或家屬,她怎麼會告訴我?”

“那我又怎麼會告訴你們家小滿?難道我不是醫院的人?”

她聽出周醫生很不高興,生怕把周醫生得罪了,隻好出賣老公:“我知道您是醫院的人,肯定不會違反醫院規定,我是怕我們家小滿利用職務之便,向您打聽。”

“他外科,我婦產,他有什麼職務之便?”

她窘得一塌糊塗,幸好周醫生沒再窮追猛打,而是關心地問:“滿大夫家是農村的吧?農村人比較重男輕女。呃——主要是那裏的風俗——但你也不能瞞他一輩子啊,如果是女兒,他遲早總會知道的。”

“現在孩子還小,我怕萬一有個什麼事,孩子會保不住。等到生下來,我想他也不能把孩子怎麼樣。”

“唉,封建思想害死人。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她雖然沒向胡醫生打聽孩子的性別,胡醫生也沒主動告訴她,但她不知為什麼,做了這個B超,她就十分肯定肚子裏的孩子是個女兒了,不由得想起姐姐對“寶伢子”和滿家嶺人的分析,頓時百倍警惕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警覺的原因,隨後的幾天,她覺得“寶伢子”好像很沉悶。當然,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很活躍的人,性格基本可以用“沉悶”來形容,但那些天好像格外沉悶一些。

她也說不出什麼道道來,就是有那麼一種感覺,覺得他情緒低落,每天早出晚歸,吃飯時悶聲不響,回到家倒頭就睡,像誰欠了他二百大洋似的。

她逮住個機會問:“你這幾天怎麼啦?好像不高興似的。”

他埋頭吃飯,不回答。

她煩了:“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也不吭個聲?”

他打喉嚨裏吭了一聲。

她哭笑不得:“你就真的隻吭個聲啊?我是在問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回答什麼?”

她諄諄教導他:“我們現在是夫妻了,你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有什麼事不要悶在心裏,要說出來,說出來才好解決。”

“你說吧。”

她被他噎得一歪,心想他這什麼意思?難道是在以我的矛,攻我的盾,叫我把孩子的性別說出來,不要悶在心裏?

她覺得他的反諷能力應該還沒強到這個地步,應該隻是隨口一說,遂鎮定地說:“那你回答我,你這幾天是不是不高興?”

“我都說了‘不是’了。”

她知道拷問不出什麼來,自己找個台階下:“不是就好。”

過了幾天,又一件事使她產生了懷疑。那天下午,她感覺有點累,就躺床上睡了一覺。等她醒來的時候,她從臥室開著的門裏,看見“寶伢子”坐在客廳抽煙。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抽煙,據說他以前是抽煙的,滿家嶺的男人都抽煙,不抽就要被人笑話。他很小就學會了抽煙,抽的是山薯葉子卷成的煙。他在白家畈讀書的時候,如果他父親偶爾去學校看他一次,那肯定是給他送煙去的,因為孩子餓肚子不要緊,但如果沒煙抽,問題就嚴重了,傳回去將成為整個滿家嶺的笑話。

她不知道他的煙是為誰戒掉的,肯定不是為她戒掉的,因為從她認識他起,就沒見過他抽煙。以前她對此還有點耿耿於懷,恨不得讓他把煙抽回來,然後她發一句話,他把煙戒掉了,那樣才有點意思,說明他是為她把煙戒掉的。

但自從懷了孕,她就很討厭那些抽煙的人,生怕把她的孩子熏壞了。懷孕好像使她的脾氣也變得暴躁了,像個爆竹,一點就著,看見抽煙的人,就恨不得上去把煙從他們嘴唇上扯掉,狠狠扔在地上,用腳碾滅,再在那些人臉上抽幾耳光。

有次他幾個老鄉上家裏來玩,坐在客廳抽煙,她一點兒麵子也不講地走出去,叫他們都把煙滅掉。他把她的命令如實翻譯給那幾個人聽,結果那幾個人灰溜溜地滅掉了煙,而且一下就告辭了。

她做好了思想準備,準備他送走客人回來就跟她大吵一架,但他沒有,什麼也沒說,就這麼過去了。

現在倒好,他自己還專門在她眼皮子底下抽起煙來了!

她一下就火了,衝出去說:“你怎麼在屋子裏抽煙?難道忘了我肚子裏懷著孩子?”

他很無辜地說:“扔了浪費。”

她氣昏了:“到底是你一根煙重要,還是我們的孩子重要?”

“就一根。”

“要抽你給我滾到外麵去抽。”

他真的滾到外麵去了,而且滾下了樓,滾不見了,很晚都沒滾回來。

她懷疑他從什麼地方打聽到孩子的性別了,所以才會有這些反常的表現。但她又覺得他沒這麼深的心機,如果他真的打聽到了,應該會直接說出來,而不會藏在心裏玩深沉。

也許他抽煙是因為在工作上有什麼不順心,聽說那段時間正在評職稱,他別的條件都夠提副主任醫生了,就是年限上還差一點兒。他曾經在家裏嘀咕過幾回,說某某的幾篇論文都寫的什麼名堂啊,東抄西抄來的,又發在國內不咋地的刊物上,但因為年限混到了,居然可以提副主任醫生,而他有那麼過硬的論文,卻不能提副主任醫生,太不公平了。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在屋裏抽煙都是不對的,你對院裏評職稱有意見,你有本事去院長家裏抽,別在自己家裏抽,還不接受批評,真是太沒有王法了!

她越想越氣,衝到門邊,把門從裏麵閂死,讓他進不來,在外麵凍一夜。

但他一直沒回來,而她就一直睡不踏實,老想著他到底去了哪裏,還會不會回來。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打電話到他實驗室去,發現他在那裏。

她問:“怎麼這麼晚還不回來?”

“實驗沒做完。”

“準備做一夜?”

“馬上就好。”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回來了,她也終於安心地睡著了。

2

元旦前夕,“寶伢子”對丁乙說:“元旦跟我回滿家嶺吧。”

她吃了一驚:“你瘋了?這麼冷的天,路又這麼遠,我一個大肚子,怎麼跟你回滿家嶺?”

“坐車回。”

“車那麼擠,還要坐那個‘篤篤篤’的車,那不把孩子給顛掉了?”

“那麼多孕婦坐車,沒見誰把孩子顛掉嘛。”

她不記得在長途汽車上看見過孕婦,更不記得在手扶拖拉機上看見過孕婦,反駁說:“我沒看見車上有孕婦,你看見了?”

他大概也沒看見,而且不敢偽造數據,咕嚕說:“未必懷了孕連車都不能坐了?”

“別的孕婦都不坐,你幹嗎要我坐呢?”

“我們嶺上那些女的,懷了孕照樣下田,一直做到肚子痛了,才回家生孩子。”

“那你怎麼不娶個嶺上的女的呢?”

他好像聽不出這是在譏諷他,很認真地說:“嶺上的都是自家人,怎麼能娶?”

她見他完全不解風情,也懶得繼續譏諷他了,堅持說:“反正我不會去坐那個破車。”

他沒再勸她。

她以為她不去滿家嶺,他也不會去,就在A市陪她過新年。哪知道他一點兒沒有改變計劃的意思,照樣跑去買圓筒餅幹,買煙買酒。

她很生氣,想阻攔他,但又想到他回一趟滿家嶺也許可以拿幾個女人果來,也省得他熬得難受,再說她以前就保證過,說不會幹涉他回滿家嶺的,現在隻好不幹涉。

那個元旦她過得很不開心,雖然爸媽都來陪她,但她還是不開心,因為最該陪著她的人沒在身邊。結婚還不到一年,肚子裏還懷著孩子,他就在新年之際撇下她跑回滿家嶺去了。這要是讓以前的同學知道,肯定要大大笑話她一番,這都找的什麼丈夫啊!

她寧願爸媽別來陪她,那樣的話,她還少點壓力,自己躲在家裏混兩天,沒人知道她的丈夫丟下她回老家去了。但爸媽一片好心,她也不好拒絕,隻好讓他們過來陪她。

元旦那天,姐姐打電話過來祝全家新年快樂,先跟爸爸媽媽講了一陣,然後就跟妹妹暢談起來。她拿了電話,跑到臥室去跟姐姐說私房話:“新年快樂什麼呀,開頭就不順,結了婚像沒結一樣,還是跟爸媽一起過新年。”

“小滿呢?”

“他回滿家嶺去了。”

“別介意,有些男人就是這樣,爹媽是第一位的,妻子是第二位的。”

“既然爹媽是第一位的,他幹嗎不跟他爹媽過,而要娶個媳婦?”

姐姐寬慰說:“其實他們也未必是真想跟爹媽一起過,隻不過習俗要求這樣,他們隻好這樣,不然就有人說閑話,說他們不孝順。”

“不跟爹媽一起就不孝順,那不跟妻子在一起呢?”

“嗬嗬,好像還沒什麼罪名。在有些人眼裏,甚至是個美名:看,我就不在乎我老婆。”

“男人怎麼都這樣?”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美國男人一般不會丟下妻子兒女,跑去跟自己的父母在一起。他們更重視自己的小家庭。”

“中國男人也不是個個都這樣,但偏偏讓我撞上一個。”

“算了,別生氣了,反正在一起過新年也就是個象征意義,實際上也沒什麼。他每年總要回去那麼幾次的,一年扣除那些天,他大多數時間還是跟你在一起,你就當平時是新年,新年是平時吧。”

“姐夫過新年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姐姐笑起來:“他不跟我在一起,還能跟誰在一起?他的父母都在中國,想跑回去也沒那麼容易。”

“這麼說,還是在美國好,沒有生男生女的問題,也沒有新年跟父母過還是跟妻子過的問題。”

“你們也可以想辦法出國來呀。像小滿這樣一心想生兒子的,最好出國來。”

她心動了:“我一直都想出國,但我這個專業,出國恐怕很難,我們係很多人都申請過自費留學,聽說都沒辦成,因為拿不到獎學金,自費讀不起,而且簽不到證。”

“但是小滿應該很好辦出國,就怕他家鄉觀念重,舍不下爹媽。”

“他不光是舍不下爹媽,還說要回滿家嶺開醫院呢。”

“那你怎麼辦?跟他回滿家嶺去?”

“他又沒一分錢,怎麼開醫院?”

“那倒也是。不過他可以跟縣裏合作呀,縣裏出資金,他去做院長。”

她嚇了一跳,一直以來,她都覺得他回滿家嶺開醫院是件遙不可及的事兒,他的工資都上交給她了,她最清楚他有多少資金,就憑他掙的那麼些工資,想開醫院恐怕得存幾輩子錢。但如果是跟縣裏合作,那就不同了,他還真有可能回滿家嶺去開醫院,至少可以當個院長,比在A市跟人競爭副主任醫生強多了。

她不安地說:“他要是真的回滿家嶺去開醫院,那就麻煩了,難道我拖著孩子跟他去滿家嶺?”

“你去那裏幹嗎?你又不是醫生護士,幫不上他的忙。”

“也許他想把我培訓成護士。”

“但你帶著個孩子,跑那裏去多麻煩,以後孩子的生活和教育都成了問題。”

“按他這個脾氣,不管我去不去,他要是想回去開醫院,終歸會回去的。以前沒結婚的時候,我還可以用‘吹’嚇唬嚇唬他,現在結婚了,什麼都嚇唬不住他了。”

“別想得那麼可怕,他還是愛你的。你結婚之後,也不是沒用離婚嚇唬過他,他還是怕的。隻是別嚇唬得太頻繁了,嚇唬多了,就不起作用了,他會看出來你其實不願意跟他離婚。”

她把做B超和他最近的表現給姐姐講了一下,自我檢討說:“可能我太疑神疑鬼了,自從做了B超之後,就老覺得他知道孩子性別,在生悶氣了。”

“小心沒大錯,寧可錯防三千,不可漏防一個。”

“你覺得他是不是已經知道孩子的性別了?”

“很可能是知道了。”

“但他怎麼可能打聽到呢?我跟兩個醫生都講過了,她們都是女醫生,都很支持我。”

姐姐想了一陣,說:“我也說不好,也許他還有其他渠道?畢竟他在同一個醫院,認識的人多,要打聽出B超的結果還是很容易的。比如B超醫生對某個同事說了,傳到了他耳朵裏,或者屏幕上的圖像被誰看見了,傳了出來。”

“那他怎麼不直接問我呢?”

“也許他知道問了你會不高興?”

“那他也太沉得住氣了,簡直不像他了。”

“其實你認識他的時間也不長,並不是很了解他。說不定他以前顯得沒心機,是因為沒遇到需要用心機的時候,一旦遇到了,說不定就用上了。”

“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本質上不是個傻瓜,隻是懶得在一些事情上動腦子,就是俗話說的‘不是沒能力,而是沒動力’。真要到了該動腦子的時候,他的腦子還是很好使的。如果他一心想要個兒子,我覺得他還是能想出一些鬼點子來的。”

她沒反駁姐姐,但心裏認為“寶伢子”沒那麼深的心機。

姐姐好像猜出了她的心思一樣,囑咐說:“不管怎麼說,你講的這幾件事,都說明他不在乎這個孩子了,比如抽煙,還有叫你坐車回滿家嶺等等,以前他就沒抽,國慶也沒叫你回滿家嶺,剛好做過B超之後,他就這樣了,巧合也太多了點。還好你沒答應跟他回去,不然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也許他本人做不出太絕情的事來,但他那個嶺上的人,就很難說了。”

“嗯,特別是嶺上的那個爺,最會使壞了。”

“這次他回來後,你要特別小心一點,說不定他又去嶺上的爺們那裏受了訓,學了幾個鬼花招回來。”

元旦剛過,“寶伢子”就回A市來了。而他一回來,她的心情就好了起來,屋子都亮堂了許多,她覺得家就應該是這樣的。

她見他又是搞得沱沱水濕,凍得唏裏哈啦的,趕快開熱水讓他洗澡,又到廚房為他熱飯菜。

他洗完澡出來,見飯菜已經在客廳的飯桌上了,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她坐在對麵,笑眯眯地看他吃:“餓了吧?”

“嗯。”

“家裏老人都好吧?”

“嗯。”

他吃了一陣,才發現她沒吃,問道:“你怎麼不吃?”

“這麼晚了,我已經吃過了。”

他問:“家裏有沒有酒?”

“有,你想喝酒?”

“嗯。”

她連忙從客廳的玻璃櫃裏拿出一瓶酒來:“這是上次你一個病人家屬送的。”

“拿兩個杯子,你也喝一點兒吧。”

她撲哧一笑:“我現在哪能喝酒?就算沒懷孕的時候,我也不喝白酒,頂多喝點啤酒。”

“那你喝點啤酒吧,家裏有沒有啤酒?”

“有倒是有,但我現在不能喝,我喝點果汁陪你。”

她給自己倒了杯果汁,又拿了個小碗和一雙筷子過來,坐在他對麵吃菜陪他。

他自斟自飲,一連喝了好幾杯,把兩頰都喝紅了,眼睛也喝得水汪汪的,不時看她一眼,眼神相當曖昧,讓她想起“風情萬種”這個詞來。

她想,今晚是不是要發生點什麼?難道他喝了酒,把滿家嶺的規矩忘記了?還是為了慶祝新年,要上演一個特別節目?

其實她並不反感發生點什麼,她也挺渴望被他摟在懷裏,兩人肌膚相親,身體相融。現在是第七個月,不在書上說的“前三個月,後三個月”的禁期內,應該可以做,小心點就行。

最後一杯酒還沒喝完,他就走到她這邊,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一把抱起她。

她明知故問:“幹嗎呀?”

他一直把她抱進臥室,放在床上,開始脫她的衣服:“不幹嗎,就幹這。”

“你不怕散了胎氣?”

“不會的。”

“誰說的?“

“書上說的。”

“你不是說書上說的也不科學嗎?”

“有的科學。”

她想這人才機會主義呢,不做的時候,就說書不科學,想做的時候,就說書是科學的,完全是“科學為我服務”嘛。但她沒把這話說出來,怕影響了氣氛。

他脫了她的衣服,然後脫自己的。她覺得很冷,拉了床被子過來蓋上。

他脫光了自己的衣服,一把拉開被子,壓了上來,嚇得她弓起雙腿抵擋他:“別壓我肚子啊!”

他愣了一下,直起身,把她拉到床邊,自己站在地上,把她兩腿扛在肩上,盯著她那裏看,她使勁掙紮,擔心這樣傷著孩子。他扔然抬著她的腿不理會。

她抓起一個枕頭扔過去,他也沒反應,她不知該怎麼辦了,自己也不敢亂蹬亂踢,隻好捧著肚子,無助地哭起來。

他終於注意到她的反應了,問:“你哭什麼?”

“你把我弄疼了。”

他不吭聲,呆呆地舉著她的腿,站在那裏。

她數落說:“前段時間,你說怕散了胎氣,我還挺高興,以為自己找了個溫柔體貼的丈夫。但你看看你今天,哪裏像個人?簡直就是一頭野獸!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