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小時候覺得聲控燈很奇妙。我們家從縣城裏搬到市區,才第一次知道有這種東西。那時候,小小的事情都會讓我很好奇,所以一個人在樓道裏不停地地弄出響動,讓它亮起來。後來還漸漸地做實驗,想知道究竟多大的聲音能剛好讓它亮。”
長大之後,我覺得很多人的心都像這個聲控燈,在等待著能衝破它界限的聲音,一旦出現,就會滿室光芒。可是在白天的時候,對著太陽,它也會自卑地無法發光。
就像我愛著慕承和,也因為自卑和膽怯而不敢告訴他。
是的,我愛他。
我曾經質疑過這種愛,我怕它是崇拜,是依賴,是迷戀,是寄托,直到我看到陳妍的遺體。那一刻我想了很多,我甚至在想,要是躺在那裏的是我,會是什麼樣子。
有哪些人會來看我,有哪些人會傷心。
在生命就此戛然而止的時候,最讓我懊悔和遺憾的有什麼。
我拿出手機將那條存在發件箱裏的短信,給劉啟發送了出去,關上手機,然後叫了聲慕承和:“慕老師。”
“嗯?”他轉頭過來。
我說:“你可以抱一下我嗎?”
慕承和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呆滯了一秒鍾,然後張開雙臂迎我入懷,手臂收得緊緊的。
記得第一次他抱我是在那年除夕,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個紳士般溫和的擁抱。
我將手放在了他的背上,頓時覺得自己的心髒猛然收縮了一下,那種感覺一下子傳到四肢,手腳都微微抖動。
我的頭擱在他肩頭,又嗅到那種像鬆木一樣的氣息,眼睛閉上的瞬間,眼淚又一次劃落下來。
愛,是肯定的,可是它又是如此地艱澀難言。
隻是怕這個字眼一旦被我說出來,好像就會褻瀆他。
得知陳妍死的這一天,我和劉啟分手了。
慕承和第二日一早就坐車回了A城。
劉啟對我的那條短信的回答比較平靜,隻會了個電話,問我:“為什麼?”
“我們不合適。”
“我提議你先考慮下,我們暫時可以不見麵。”
“劉啟……”
“考慮兩個月夠不夠?”
“我們倆不是這個問題,我想得很清楚了。”
“一個月?”
“完全是我……”
“好,就一個月。”然後他迅速地掛掉電話。
我的心很亂,也無暇顧及他的感受。我覺得女人是一種很心軟、也很殘忍的物種。
殺害陳妍的凶手,通過物業的監控錄像,然後經過幾條線索的彙集,警方很容易地就得出了結論。
“記得春節你們在這兒,監獄裏越獄的事情麼?”媽媽說,“凶手是那個人的兒子。”
“為什麼?”我問。
“那人被抓後,從死緩變成了死刑立即執行。高院前不久把死刑的複核意見發下來。上個月被槍決了。”
“這和陳妍有什麼……”原本覺得荒謬的我,口中的話還沒說完,就意識到了這其中的關聯,立刻有點憤怒了。
“可能凶手想要對方也嚐一嚐失去親人的滋味。”
“但是陳伯伯隻是例行公事,這是法律,不是私人恩怨。”我說。
媽媽沒和我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你在這裏多住幾天,晚上也不要一個人隨便出門。”
“住多久啊?”
“住到我說可以為止。”
“可是,趙曉棠替我在他們公司找了個工作,我過不了幾天就要去上班。”
“那也別去了,最好和我一起留在B市,重新找個工作。”
我瞪著她,“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媽媽停下疊衣服的動作,瞅著我半晌不語後緩緩說:“桐桐,媽媽不敢想象要是那天不是陳妍,而是你……要是是你……”
她沒再說下去,然後裝作收東西,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說:“以前老爸不是找人替我算過命麼,說我會健康地活到八十八歲,然後壽終正寢。”
她笑:“你就愛聽你爸跟你瞎說。”
因為是一個惡性的報複事件,陳妍的案子受到省上的高度重視,公安廳在網上發出B級通緝令。一個星期後的中午,凶手在兩百公裏外的一個縣城裏落網。
我為了那一刻,特地和小李一起坐車到看守所等著他。可是,累計起來的所有怨恨和怒氣,在我看到那個人後,竟然不知道該朝哪裏發泄。我想象中的真凶,應該是一臉橫肉滿目凶光,甚至是帶著很多刀疤,很多前科,這樣的人才能幹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可是,那隻是個半大的孩子,看起來比我還小些,甚至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十八歲。他帶著哭腔,不停地對旁邊的人說:“叔叔,我錯了。叔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父親投毒是因為在村裏的私礦裏挖煤,年底的時候工頭一直拖著大家的工資,他一時氣憤就朝工頭喝水的溫水瓶裏投了毒藥,然後將工頭兩口子都毒死了,最後被判了死緩。
春節的時候,他老婆受不了這個打擊,上吊自殺。辦喪事時,他要求監獄能讓他回去看妻子最後一眼。監獄裏有關於家屬去世,允許服刑人員出去探望的規定,可是這個規定並不適用於死緩罪犯。
於是,他想自己逃出去。
這麼一環一環地扣起來,最後,悲劇的鏈條結在了陳妍身上。
我在電話裏將真相告訴慕承和。
他沉默良久,然後沉沉地歎了口氣。
4、
回到A城,生活發生了一係列的變化。首先因為沒有及時去上班,趙曉棠他們公司直接把我給除名了。然後,劉啟被下派到距A城市區一百公裏遠的鄉鎮司法所。
他對我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怔了下:“不可能吧,多久調回來?”
“不知道,也許就這樣了。”
“真的,假的?”
“所以你選擇和我分手,真是明智。”他自嘲。
“劉啟!”我來氣。
“不過,我還沒同意你。”他說。
我又投入了找工作的大軍中。每天看報紙的招聘欄,或者星期二和星期四趕著去人才市場每周兩次的招聘會。最後聽了趙曉棠的,還在網上登了很多信息。
第一家是個保險公司,和我一起排隊的應聘人員,沒有六十個也有五十個。第一關是筆試。我以為我應聘的是文秘,專業又是英文,肯定給我一份英文試卷,沒想到筆試的題目就是寫一篇作文。
過了幾天,保險公司通知我筆試過關,需要參加麵試培訓。
等我信心滿滿地到了培訓地點之後,發現那五六十個人基本上一個也沒少,跟我一樣等著培訓。培訓的內容有團隊合作,記憶力比拚和表達能力三個方麵,如果全部通過就算成為世界五百強的一名新興的業務員。
我對簽到的人說:“我應聘的不是業務員,是文秘。”
對方用一個職業的笑容回複了我:“在我們公司,文秘也要掌握業務知識。而且究竟你適合做文職還是做業務,要根據實際情況。”
我愣愣了點頭。在機械地背完一大串疾病名稱後,台上的那位精神百倍的培訓員又召喚所有人,大聲且整體地高呼公司口號的時候,我終於忍無可忍地逃了出來。
我對白霖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走錯地方,到傳銷窩點了。”
那些公司不是要求年齡,就是要求工作經驗,什麼餘地也沒有。
第二家是個外貿公司,對方讓我做了個自我介紹,問了我一些關於對公司未來前景的問題後,又問:“為什麼畢業這麼久了才想起來找工作?”
“呃——”我卡住了。
“你能說一下近期在你印象最深刻的失敗受挫的經曆嗎?”對方又問,“你是怎麼解決麵對的?”
“呃——”我又卡住了,腦子裏突然冒出慕承和的身影。我人生最受挫的經曆都發生在他身上,一想到他就不知所措,好像被人偷窺了心事,最後漲紅了臉,竟然擠出一句很腦殘的話,“我可以不說嗎?”
於是,人家對我沒下文了。
我再一次向白霖彙報的時候,她“噗——”地噴了。
她說:“你應該實話實說,指不定他還覺得你是個人才。”
我問:“為啥?”
白霖說:“你對慕承和是屢敗屢戰愈戰愈勇,要是放在公司做銷售,怎麼不是個人才。”
後來,白霖替我在網上查到一個商貿工作的招聘信息,我認真地寫了一封求職信再附上簡曆發過去。然後從她家出來。
“要不,留下來住吧,反正你也不上班。”白霖說。
“那要是師兄回來了,我可不好意思讓他睡地上。”說著,和她道別,坐公交回家了。
車站到我家小區還有一截路,我戴著耳塞,想都沒想就拐進了以前常走的那條捷徑。走到一半才發現,恍然回神,才想起來白天自己琢磨過,夜路不能走這邊。因為這兩天在搞拆遷,原本的商鋪基本上搬遷了。
兩邊路燈幽暗,那些牆和屋頂已經被拆了一半。
我停下來前後打量,來去的距離都差不多。這時,有個人騎著自行車從我身後方向來,然後一溜煙就消失在前頭,還聽見他到了那邊路口按鈴鐺的聲音。
因為陳廷的事情,老媽對我的安全問題提醒了一次又一次,就怕我悲劇重現。但是如今都走了一半了,還能怎麼樣。
我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繼續走。走了幾步,覺得後麵有響動,回頭去看,發覺不遠處的牆角有個影子閃了一下,心中有點發毛,隻得加快腳步,走著走著不禁回頭又看,什麼也沒有。恐懼一下子從心中蔓延開,我取下耳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撒開腿一口氣跑回小區門口。
半夜裏,睡在床上,隱約聽見有不尋常的聲音。
我仔細又聽,好像真的是有人,這下心跳猛然加快了,平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分辨動靜的來源。不是客廳,是廚房那邊。
以前老媽教育過我,如果有人來行竊,分為兩種情況。
第一對方已經入室,已經在自己身邊,就算醒來也要裝著睡著了。
“要是人家捅我兩刀怎麼辦?”我問她。
“一般竊賊,都不想傷人,除非逼不得已。”老媽解釋,“如果人家是特地來行凶的,這招不行。”
第二是對方還沒入室,或者已經到收尾階段準備離開,可以突然大聲說話或者打開燈,這樣對方就嚇跑了。所以一般半夜上廁所,就算看得見,她也要求我從臥室到廁所要一路開燈。一來免得磕著,二來要是怕有壞人正躲在某個角落正好遇見。
她說:“開燈的目的是告訴對方,有人醒了,趕緊走吧。”
可是老媽從小給予我的那些安全教育,到了臨場卻不管用了。她沒說怎麼判斷人家主業是行凶還是行竊。也沒說這養的動靜是進家門了還是準備離開?
我萬分小心地從床上坐起來,然後光著腳,走到臥室門口。廚房那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對方正在撬門。我一下決心,打開了臥室的燈。
那個聲音一下子就停了。
然後我喊了一聲:“二哥,你去上廁所啊。”隨後又故意摩挲出一些聲音,再關上燈,在黑暗中靜謐了許久,確認那邊已經完全沒動靜之後,我悄悄地摸進廚房,打開燈。
廚房外麵是生活陽台,之間有一道塑鋼門。
正值夏天,房子又在四樓,所以我才偶爾鎖這道門。但是剛才睡覺前,竟然鬼使神差地將它鎖住了,正巧阻止了剛才那人的腳步。也許那個驚醒我的聲音,應該是他努力想撬開這門兒發出的。
那把被我專門用來切西瓜的刀,原本是擱在洗衣機上的,現在卻赫然地躺在門邊的地上。
我的全身一下子哆嗦起來,打開所有的燈,拿起手機撥了物業保安的電話。
因為保安的動靜很大,引得有些鄰居也來了。
一樓的阿姨指著物業的鼻子說:“你們這些物業怎麼管的,上個月隔壁那棟樓就被偷了一回,還跟我們保證說要加強巡邏。”
一位叔叔又說:“物業費收這麼高,這些事還管不管了。”
領頭的保安賠笑說:“管,我們管,待會兒派出所來我們一起去調監控錄像。”
另外一位鄰居說:“小薛,我們住三樓都沒事,不會是小偷盯著你家就你一個小姑娘,蹲點來偷吧。”
旁邊人點頭:“是啊,你一個人小心,不如裝個隱形的防盜窗吧。”
於是熱心的鄰居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一番。過了會兒,派出所的人來了又離開。最後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已經淩晨四點多了。
想給老媽打電話,又想起她上次擔心我出事的神情,隻好作罷。我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房子裏,四周安靜地可怕。眼睛忍不住盯著廚房,總害怕有什麼人跳出來。
終於忍不住撥了白霖的手機。
半個多小時後,李師兄陪著白霖一起出現了。
白霖一邊勘察現場,一邊驚呼:“太危險了!太危險了!”
李師兄又替我檢查了一遍所有房間。
白霖摟著我說:“這樣吧,我搬過來和你一起住。”
李師兄說:“得了吧,要是真有壞人又來,你倆一起上也是白搭。”
白霖扭頭對李師兄說:“要不你也一起來住。”
李師兄瞅了我一眼,猶豫著說:“那……不好吧。”
我知道李師兄的意思,他一個大男人和兩個女的住一塊兒,怕人家說閑話。而且他和白霖好不容易從學校宿舍裏的偷偷摸摸,變成了現在正大光明的二人世界。我從中插一腳也不怎麼厚道。
於是,我就說:“算了,我家離你上班的地方得多遠啊。”
白霖問:“那怎麼辦?”
我說:“我不怕。大不了明天我去找人裝防盜窗就行。”
白霖又問:“你們物業允許你裝啊?”
我說:“我們這小區這麼破,有什麼不同意的,樓下都裝了。”
好說歹說,才說服了白霖。
第二天夜裏,又剩我一個了。
睡前,我檢查了所有的門窗,把整個家關得嚴絲合縫。大概因為頭一晚上基本上沒合眼,所以倒在床上就睡著了。迷迷糊糊閉眼前我還想,要是我這麼死了,也算一宗密室殺人案。
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爸爸牽著我去遊樂園,到了門口買票才發現錢丟了,然後他對我說:“桐桐,在這裏等爸爸,哪兒也不許去。”於是我舔著麥芽糖坐在遊樂園門口的台階上,一直等一直等。
後來有個阿姨走來,驚訝地說:“喲,小朋友,你媽媽叫童玉梅吧?阿姨是你媽媽的朋友,上次我們還見過呢。”
我瞅了瞅她,點點頭,覺得好像是見過。
她咪咪一笑,“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
“爸爸去找錢包了,讓我等他。”
“你媽媽叫我來接你呢。她說叫我接你先回家去,你爸爸都回家了。”
“可是爸爸說……”
“你們家爸爸說了算,還是媽媽說了算呀?”
我想了想回答:“媽媽。”
“你媽媽叫我來接你,那是不是也應該聽我的呢?”
最後,左顧右盼的我被這人牽走了。
我一直以為我忘記的事情,居然在夢中想起來了。
在遊樂場,那位帶走我的阿姨實際上是媽媽監區裏一個女犯的母親。我見過她是因為,老媽有一次值班,就帶我去監獄呆過一天,那個時候她正好來探望她的女兒。
她女兒已經刑滿釋放,但是在獄中因為多次和人打架,被關了很多次小監。老媽在這方麵特別嚴厲,所以她出獄後也滿懷怨氣。
那天母女倆從哪兒經過正好看到了我,就起了報複心。
她們關了我多少天,我都想不起來了,隻是記得後來公安局把我救出來的時候,外婆和爸爸抱住我嚎啕大哭。
也許就是從那之後,爸媽之間的感情開始變淡了。媽媽再也不讓我接觸和她工作有關的任何事情。
我翻了個身,努力讓自己再次入睡。
夢境一下子轉換了起來,我夢見爸爸被刺殺的現場的那一灘血,還夢見廚房門外的那把西瓜刀。在最後夢到陳妍屍體的時候,我猛然驚醒了。
我喘了口氣,緩緩地坐了起來,準備去客廳拿杯子喝水,走到臥室門口卻再也不敢往前,於是又折了回來,蜷縮在床上。
門框外的黑暗伴隨著恐懼撲麵襲來。我手忙腳亂地打開燈,仍然覺得不安穩,老是懷疑旁邊的衣櫃裏和床下還躲著小偷,或者連窗外也不敢看,也覺得有人在窗戶外麵盯著我。
就在這種恐懼折磨得我快要窒息的時候,我撥了慕承和的手機。
鈴聲響了三下之後就接通了。
“薛桐?”
他的聲音通過聽筒在我耳邊響起的瞬間,我的心理防線全線崩潰。
我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敢給我媽說,我怕她知道後,就不許我一個人呆在A市了。我也不敢給白霖打電話,昨天我都害得他倆一夜沒睡了。白霖雖然和我好,但是李師兄畢竟還是外人。我想來想去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怎麼了?”他語氣也顯得焦慮了起來,“你慢慢說。”
“我家昨天進小偷了。”我抹了下眼淚,“我現在害怕的要死。”
“你把所有燈打開,電視也打開,我馬上過去。”他說。
慕承和到我家,聽我亂七八糟地描述完昨夜的險境和剛才的噩夢之後,說第一句話是:“你不能再一個人住了。”
“白霖和趙曉棠都有男朋友的,我不可能讓她們一直陪著我住。”
“另外家裏還有走得近的親戚麼?”
“有我奶奶他們。可是他們知道了家裏出事肯定會告訴我媽的,”我說,“而且他們都不待見我。”
慕承和沉吟了半晌,最後說:“那你住我那兒吧。”
5
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住在A大的教師院裏。教師院正好在A大西門的街對麵,種滿了梧桐樹。我讀書的時候,一次也沒進來過。隻知道前幾年這院子搞拆遷,拆了些舊樓,重修了兩棟電梯公寓。
慕承和並未住那新修的公寓裏,而是後麵的一棟的舊樓。
屋子很寬敞,特別是客廳。所以沙發後麵的空餘地還擺了一張寬大的條形工作台。上麵有兩台筆記本,筆記本旁邊隨意地放著一堆書和一遝紙。鎮紙的是一個眼鏡盒。
裏麵肯定是空的,因為那副黑框眼鏡正架在他鼻子上。
“以前他們告訴我,裏麵這三棟都是國寶級的老教授樓,居然你也能住這兒。”可見,也是大熊貓了。
“這房子是我父親以前教書的時候分的。”
“啊?”我好奇了,“那為什麼你以前還去擠陳老師?”
慕承和瞅了我一眼,用一種很凝重的神色對我說:“因為這棟樓鬧鬼,我一個人不敢住。”
我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隨後用眼神示意了下我的身後說:“據說那人就吊死在你背後的門框上。”他話音未落,我騰地一下,跳到他身邊,揪住他的袖子,死盯著他那門框,一下子就覺得好像刮來了一陣陰風。
卻不想,他倏地就笑了。
“嚇你的。”
他又說:“你剛才不是逞強麼?說得好像魔鬼蛇神見了你都得繞道。我瞎編兩句話就嚇著你了?”此刻的笑意已經渲染到他的眉梢。
我放開他的袖子,“大半夜的,你突然來這麼一句,是人都會有點害怕。”而且我哪兒想到,他心情突然這麼好,還能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睡覺的房間在他臥室的隔壁。不大的床,據慕承和本人說是他小時候睡過的,所以隻有床墊。
我們鋪好床,收拾了下屋子,差不多淩晨三點多了。
我都不確定,他對我說“住我那兒吧。”這句話時,我究竟是怎麼答應他的。或許當時的心境真的很淩亂,腦子裏一團漿糊,看見他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或許因為過去他對我說什麼,我都從沒有拒絕過。或許我真的在心中是這麼期盼的。
心裏雖然惦念著這些,卻踏實地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我拿起手機一看時間,頓時想哀嚎。於是,迅速地起床穿衣刷牙洗臉。
“這麼著急?”慕承和放下報紙問。
“嗯。”我收拾手袋,“人家和我約十點麵試。馬上遲到了。”
“我替你拿牛奶。”
“不用了,不用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
“我坐地鐵去,直接能到。”說完,我就刮了一陣風,飛出門去。
走到樓梯拐角,慕承和迅速地開門,叫住我,“薛桐!”
我轉身,隔著十一級台階的距離,狐疑地看著他。
他揚了揚手裏的東西,“給你這個。”然後,輕輕地用一個弧線,將它準確無誤地扔給了我。
那是一把門鑰匙。可能為了不讓它孤零零地顯得太單薄,他將它套在了金屬鑰匙環上,還多掛了一隻機器貓。
我緊緊地將它握在手裏,衝他笑。
去麵試的公司是家地產公司,比上回將我除名那家小一些。
會議室裏坐著兩位麵試官一男一女,女的年紀大,男的年紀小。昨天白霖就告訴我,這家公司是那種家族性企業,一般情況下老總、經理、會計基本上都是自家人。
照例問了一些問題後,那男的經理又翻了一遍我的簡曆說:“你還會俄語?”
“俄語是我的二外。”
“熟練嗎?”
“還行。”我壯著膽子說。
“那來一段俄語的自我介紹吧。”
聽完對方說完這句,我當場傻眼。就業老師教導我們,要把所有和自己沾上邊的特點都要寫成閃光點。我才小小地閃了下,怎麼這麼快就要打成原形了?
自薦書裏的俄文版,還是去年慕承和幫我寫的。我也沒有刻意去背過。
“可以吧?”那人又問。
我騎虎難下,然後開始想對策。
“Да。”我靈機一動說了個單詞。
“什麼?”那人反問,明顯沒懂。
“能開始了麼?”我立刻笑了。
對方點頭。
然後我開始背慕承和教過的一篇很深情的課文。我記性很好,他講了之後,一般我讀好幾遍就能記個八九不離十。
那篇文章的名字叫《我的家鄉——北京》。
為了加強可信度,我把北京兩個字全部換成A城。
“Мой родной город.Я родилась и выросла в городе……”
我回去坐在沙發上,把白天的事情講給慕承和聽。
“然後呢?”他饒有興趣地問。
“然後,我背完了之後,他對我說,‘你的俄語和你的英文一樣流利’,還通知我下次複試。”我咯咯咯地樂了起來。
慕承和也忍俊不住。
我側著頭瞅他,發現他一直盯著我看,沒說話。
視線停駐時間長了,難免讓我覺得奇怪,不禁擦了下臉,“我臉上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