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對於狐類,在孩子的眼裏,這個未知的世界一切是多麼豐富多彩啊,幻想能造就一切生靈。
希望本是可有可無的,其實世上本沒有希望這種東西,但對於童心來說,它卻是最美的存在,對於奮鬥中的人們來說,它也是最絢爛的幻夢。
我看著這隻胖尾紅狐和日益懂事的孩子,想起了亞曆山大說過的一句話。亞曆山大遠征波斯之前曾將所有的財產分給部下,有一位部下好奇不解的問:“陛下,你什麼都沒有了,你將帶著什麼啟程?”亞曆山大聽後微笑道:“希望。我隻帶著這一件財寶。”
這一隻紅狐,讓我在昏朦的天空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它讓我帶著我的女兒勇敢地穿越了人生的低穀。那一件財寶讓我無論在多麼艱難的環境中不屈不撓。
我的女兒送給我的紅狐是迄今為止我收到的最珍貴的三八禮物。
2006年3月28日
十八、幸福
幸福是一泓泉水,默默流淌,澤被山川,滋潤心田。幸福是一塊雞肋,沒有得到幸福的時候,人們苦苦地追求,擁有幸福的時候,又會感到索然無味。幸福是一個妖姬,扮著狐麵,扭著腰姿,在遠方閃著她的綽約。
對於疲倦的人來說,幸福是每天勞作後躺在床上的那個枕頭;對於奔波的人來說,幸福是在歸家路上燃在家裏的那一豆溫暖的燈火;對於生病的人來說,幸福是康複後在深秋的陽光裏的一次晨練;對於探索者來說,幸福是在艱苦的跋涉後的一次發現,對於相愛卻無法相守的人兒來說,幸福是與對方靜靜相伴的每一分鍾。
在母親昏迷的日子裏,幸福是母親能在我的呼喚中眨一下眼睛或點一點頭,這些平時毫不在意的動作會令我的心起一陣陣的顫栗,我以為那是母親將要醒來的信號。我抓住這微弱的希望之光,憧憬母親醒來後我們還會如常的日子。
幸福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意義不相同,但感受是一樣的。所有美好的東西在心靈閃爍的時候,所有真誠的情感令你感動的時候,所有由衷的信賴擔在一肩的時候,所有無私的關懷向你擁來的時候,都會讓人感受到幸福在心頭滑過的顫栗。
一切美好的詞語都與幸福有關,舒適、甜蜜、圓滿、順利、平安、成功、興旺、健康。所有的與親人朋友相度過的日子都渴望著與幸福有關的字眼,愛情、婚姻、家庭。
幸福是磁場,與一切和幸福有關的東西共振,人生如戲曲,探求的是關於幸福的真諦。幸福是無形的花朵,綻放著靈魂香味,它讓高潔者景仰,它讓奮鬥者追求。卑鄙的人隻能體會損人的快感,無道的人隻知道滿足的滋味,在行走的過程中,幸福與他們失之交臂。幸福與生命的形式無關。對於旅行者來說,平安是福。對於貧窮者來說,健康是福。衣食無憂的人,不知道幸福;萬事順心的人,體會不到幸福。幸福靠生命的過程來體驗。沒有經過失戀的人不會感到愛情的甜蜜,沒有經過分別的人不會體味相聚的歡樂,沒有經過嚴寒的人不會感到被衾的溫暖,沒有經過饑饉的人不會體驗溫飽的渴望,沒有經過九死一生的人不會真正看破紅塵,沒有經過殫精竭慮的人不會有大徹大悟的淡然,沒有經過與生你養你的那個人的的訣別你不會體會曾經有過的光陰是多麼的珍貴。
富翁在情場上一擲千金還說日子難過,窮人在鬥室裏相依為命卻高枕無憂。汶川的孩子們在失去親人的日子裏得到陌生人的一份關愛他們感到無尚幸福,熙攘的股市裏聚精會神的股民卻因為股價的一次跌停而心疼得痛苦不已。
幸福是有公式的定理,它說:
人們常常不講道理,不講邏輯,自以為是;但無論怎樣,原諒他們。很多時候你善良處事,人們卻可能會指責你別有用心;但無論怎樣,要心地善良。也許有一天你成功了,你會贏得一些虛假的朋友和一些真正的敵人;但無論怎樣,要爭取成功。生活中你誠實坦率,有人恰恰利用這一點來欺騙你;但無論怎樣,要誠實坦率。有的時候你數年苦心營造的東西,有人可能會將其毀於一旦;但無論怎樣,要努力營造。如果你找到祥和與幸福,他人可能會嫉妒你;無論怎樣,要享受幸福。你今天去做好事,人們往往明天就會忘記;無論怎樣,應去行善積德。獻給世界你最好的一切,也許永遠都不夠;無論怎樣,去獻給世界你最好的一切。
這些定理教導我們,這是一個人時刻保持幸福快樂的源泉。隻有坦蕩、快樂,愉快的心情,才能創造快樂,營造幸福。
但是,幸福是在痛苦的邊緣行走的,當幸福放下那幅幕簾的時候,黑夜就來了。幸福是一個魔方,在玩轉的同時要不斷有腦子想象。
幸福是一塊海綿,吸進去的是水,吐出來的也是水。
你給幸福一個什麼模式,幸福就呈給你一個什麼模式。
幸福的萬花筒裏掩藏著哲學,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今天的痛苦可能是明天的平安,今天的歡樂也可能是明天的禍殃。所謂陰陽互換,物極必反,否極泰來。
幸福有時候是輕輕地來的,在人群密集的會場,她選擇一個極不顯眼的位置坐下,大隱於市,是無言的結局,無須呐喊,不用歡呼;幸福有時候是喬裝後來的,你看不清她真實的麵目,而當你識得廬山,是含淚凝望的雙目,心心相印,飽含深情。
幸福來的時候,是酷暑,她會帶來一陣清爽的涼風,讓彼此燥熱的心田瞬時平靜;幸福來的時候,是嚴冬,她會帶來一件禦寒的披風,讓彼此相依相偎,笑對風寒。
幸福是一泓泉水,默默流淌,澤被山川,滋潤心田。
幸福是一塊雞肋,沒有得到幸福的時候,人們苦苦地追求,擁有幸福的時候,又會感到索然無味。
幸福是一個妖姬,扮著狐麵,扭著腰姿,在遠方閃著她的綽約。
2008年10月7日
十九、記得油菜花開時
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這耀眼的色彩,沒有任何東西能分割這鋪開蓋地的輝煌,似乎是誰給這春天的原野發起了衝鋒號,所有的菜花兒們都默契了這一命令,趕趟兒地舉起了自己的手兒,沒有扭抳,沒有猶疑,沒有慌亂,他們有條不紊,他們整齊劃一,他們一切行動聽指揮,他們身著一色的服裝,浩浩蕩蕩,橫無際涯,那陣候,那氣勢真叫宏偉,真叫磅礴!
調入江陵長江河道分局後,因為工作的原因,總要往縣裏跑,也經常要到分段去,開會、勞動、考核、督辦,一月裏總要下去四五趟。車一出沙市就到了分局觀音寺段的木沉淵,老同誌告訴我,這裏是吹填起來的平台,在蜿蜒的荊江大堤上,江陵分局管轄著69。5公裏的大堤。
我最是喜歡春天在荊江大堤上馳騁的感覺,春節一過,轉眼就到了元霄,二月就在元霄的歡慶中匆匆離去,新的一年的忙碌又開始了。這時候你在荊江大堤上看村落原野,會感到季節更換的匆忙與倉促,隆冬廣袤荒涼的原野裏開始有了青綠的禾苗,風從原野上吹過,已不是冬日那般刺骨,透著一股炊煙和綠野的清新,兩旁的樹兒還未發芽,但你已經感受到樹幹那含苞欲放的熱望了。
這一次走過,不經意間又過了十天半月,你再來這荊江大堤上走一走罷,要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你會發現那麼大一片原野是誰用了畫筆在精細地塗抹。樹枝兒發芽了,小草兒泛青了,遠處村落的楊樹柳樹起了淡淡的綠霧,而那田野花兒、草兒、菜兒、苗兒的競相趕著趟兒地探出了自己的身姿,怯生生地粉墨登場了,風兒還是那樣的清新,你的心情卻因此而變得陽光明媚了。搖開窗使勁地吸一口氣,你會感覺到它的芳馨。
嗬嗬,等上一個十天半月的你還會來,最好是一場春雨過後,這時候雨過天晴,你看那村野的花事是多麼的繁紛嗬,鋪漫天涯的綠野黃了,那是油菜花開的好時節!那黃,黃得單純,黃得熱烈,黃得大膽,黃得執著,黃得張揚,黃得無拘無束。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這耀眼的色彩,沒有任何東西能分割這鋪開蓋地的輝煌,似乎是誰給這春天的原野發起了衝鋒號,所有的菜花兒們都默契了這一命令,趕趟兒地舉起了自己的手兒,沒有扭捏,沒有猶疑,沒有慌亂,他們有條不紊,他們整齊劃一,他們一切行動聽指揮,他們身著一色的服裝,浩浩蕩蕩,橫無際涯,那陣候,那氣勢真叫宏偉,真叫磅礴!
在這隆重的花事中,有那麼一樹桃花寂寞地立於村落旁,燦然地映襯著這滿目的金黃,你的心會不由自主地悸動。記得看花的時候,會見到踏青的人們眼中灼灼的目光,那是充滿生機和希望的光芒。我在這種時候總是搖下車窗,貪婪地吸著原野的芬芳一路賞去。好想停下車來注目翹首凝望,好想去采一束花兒編一個花環戴在頭上,又象那采茉莉花的女子,生怕他人笑話。
間或在啁啾的鳥鳴中會有一場春雨,曠野裏的雨會落成一片大幕簾,沙沙的聲音是溫柔的,仿佛一首長長的敘事歌謠那般惹人心緒。
隻那麼幾天,花期一過,滿目的黃又開始綠了,在滿含著一絲欣喜與一絲清愁裏,你會生出一層淺淡的失望來。油菜花是不是也象桃花桐花梨花一樣地飄落在地碾作塵啊到現在我還不得而知呢。但油菜的花事斕珊後是結了籽兒的,細長細長的菜籽殼兒象細長細長的眉眼兒,裏麵包著的小粒子兒,那是炸油的原料,它滋潤著千家萬戶冉冉升騰的炊煙和綿長的日月嗬!
再往後的季節裏,田地裏就不如油菜花開時的熱鬧了,曠野裏會漸漸歸於平靜。
多少日子過去,就是忘不了在荊江大堤上俯視原野的心情,我仿佛在蒼惶看到那雄渾的氣勢時明白了無所顧忌的張揚與自信,那種千軍萬馬隊列整齊隻求參與不求功名的品質與德行,那種蜂湧而至的寂寞的熱鬧與不屑與熱鬧為伍的寂寞曾經讓我瞬間感動得淚眼模糊,在平凡的日月裏,每一位奮鬥在荊江兩岸的長江河道人,他們為美化家園,保一方平安,長年默默無聞地戰鬥在堤防管理一線,不求回報,不求功名,油菜花的精神,不正是對他們苦樂人生的精辟注解嗎?
油菜花是平凡的,它平凡得連村姑不屑於多給它幾分凝目,它平凡得那樣繁複擁擠,它平凡得隻需栽種無須嫁接,它平凡得無需購買門票就能觀賞它的芳菲。
油菜花開得那麼簡單,那麼坦率,那麼明亮,那麼燦爛,那麼無怨無悔,那麼一往無前。
記得油菜花開時,看花人的心情多麼美好多麼愜意!
二十、讀書的日子
昏濛的雪天的禮拜日,在圖書室裏我有時會兩眼茫然地看著窗外飄舞的雪花發呆,想母親想家想千裏冰封的北國想童年少年的往事。這時候來借書的人會少很多,圖書室會升起一盆溫暖的炭火,尹老師會在炭火上烤幾個紅暑或是饅頭,那烘烤的香味會彌漫整個圖書室,這時她會叫上我,讓我也嚐一嚐那熱氣騰騰的美味,這對於15歲就遠離家鄉遠離親人的我來說,在那一刻的感動是刻骨銘心的。
一間平房,紅紅的磚牆,紅紅的機瓦。幾列書櫃,長長的坐椅,長長的幾案。這是上個世紀80至90年代沙棉的圖書室,一個萬人大廠的文化場所。
從女單身宿舍到廠部去要經過生活區內一條寬敞的馬路,在馬路旁就有這樣一間圖書室,從上午到晚上,裏麵永遠有兩位女同誌堅守著崗位。我那時剛由前紡車間調入團委,團委在五樓。也正開始跟著電大做旁聽生,除了工作就是學習,往圖書室多跑幾次,就獲得了一本借書證。
我每借了書,一定準時還了去,從不誤期,借還的次數多了,又極守信,跟書室裏的幾位老師便熟悉了起來,她們是尹老師、田老師、彭老師和舒老師,圖書室隸屬工會管理,負責的人是一個男同誌,極有修養,難得的好人,名叫孫斌。
那時沙棉女單身有5棟樓房,全是四層樓,用一個紅磚牆圍住,全廠所有的女生都住在這裏,每一間寢室住8到10名女生,大約2000來人。早、中、晚下班時嘈雜極了,我那時除了和同學李淑平向女單身的負責人要一間二樓放掃帚的貯藏室共同學習外,我還有團委辦公室,讀書的環境好了許多,大多時的晚上就消磨在書裏,電大正式考入的同學都已脫產學習,所以對於我這個旁聽生來說,所用的時間隻能是晚上,除了規定的磁帶,大多配套的內容要閱讀。那五樓的燈光,常燃至深夜。這是好多年後,人們見著我對我說起的事。現在想來,沙棉那時候雖是生產經營的黃金季節,但畢竟常常在開展厲行節約、開源節流的活動,長夜難眠的燈光,竟無一位領導來對我進行幹涉。安靜的環境、寬容的氛圍,讓我得以在一張安靜的書桌前靜心苦讀,使我順利地完成了學業,而今想來,對沙棉的領導,我的心裏充滿了感激。
我在圖書室借書,一開始按規定隻借一本,往返的次數多了,圖書室的老師就給我開了綠燈,其他職工一次隻準借一本,我呢可以借到2至3本,我一本本看,按三本規定的時間準時地歸還,再換幾本來,這大大節省了我的時間,因為每一次借書,對於一個上萬人的大型紡織廠來說,是需要排隊借閱的。
我每每抱了那些書回團委,總是貪婪地閱讀,至夜深從五樓下來回女單身,腳步總有些踉蹌,一路上,人還沉浸在書裏,就如醉酒一般,似乎有些失去控製然。有一次在回家路上遇到一夥社會上的小混混,分左右兩邊向我包圍而來,我竟全然沒有發覺,來者一共四人,待他們貼近我身,開始動手動腳,我方驚醒。正待掙紮反抗,卻聽其中一人小聲地說:“別惹這人,她救過青兒。”這句話真管用,這夥人一下子就跑了。青兒是沙棉一個老職工的孩子,很調皮,有一次團委舉辦活動,他們在活動室門前打起架來,青兒被人用一塊磚頭拍了腦袋,血流如注,在那兒還在叫罵,卻沒人管他,是我拖起他,叫上他的幾位同伴,將他送到三醫院,將手表押在急診室,請求大夫先為他處理傷口,又回廠籌錢,才讓他脫離危險,想不到一次善舉到那天竟為我避免了一次災禍。那許多年我差不多總是夜深了才回寢室,再也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隻可惜青兒若幹年後還是死於非命,他是半夜被人槍殺的,他的父親,一個受人尊敬的七級電工,白發人送黑發人,實在叫人傷心。
邊學邊讀邊寫,我的文章開始陸續見之於報端,在極枯燥無趣的單身生活裏,讀書成了我最大的樂趣,那圖書室也成了我開心的樂園。
圖書室裏的尹老師給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她很瘦,但眼睛卻極有神,一臉的微笑給人以十分和善的感覺,她的口音似乎是下江一帶的,講起話來慢條斯禮溫柔又和氣。到禮拜天,每是尹老師值班,她會允許我進入圖書室的書架內選看,這於我是一份極大的恩賜,因為在那兒選書,比從圖書室卡片上選書要直觀的多。我一進入那書櫃的行列,就在故紙堆裏深深地吸一口氣,仿佛那已陳舊的油墨書香能讓人飽餐一般,放人進入裏間這在圖書室裏是沒有先例的。尹老師不僅放我進去同時還給我做其他幾位老師的工作,使我得以拿到進入圖書室的“綠卡。”有的讀者看見我進入裏間,也要求尹老師們放行,尹老師就笑著解釋,說我是廠部派來查相關資料的。為了不讓尹老師們為難,我選了靠窗子的一行書櫃,用幾本舊雜誌墊起來當板凳,極乖地躲在裏麵翻讀。讀到開心時,癡癡一笑,讀到動情處,涕淚滂沱,在那狹小的過道裏,我踡縮著身子度過一個又一個禮拜天。嗬!那些讀書的時光是多麼單純多麼快樂多麼的怡然啊!
昏濛的雪天的禮拜日,在圖書室裏我有時會兩眼茫然地看著窗外飄舞的雪花發呆,想母親想家想千裏冰封的北國想童年少年的往事。這時候來借書的人會少很多,圖書室會升起一盆溫暖的炭火,尹老師會在炭火上烤幾個紅暑或是饅頭,那烘烤的香味會彌漫整個圖書室,這時她會叫上我,讓我也嚐一嚐那熱氣騰騰的美味,這對於15歲就遠離家鄉遠離親人的我來說,在那一刻的感動是刻骨銘心的。
我在圖書室讀書的日子是伴隨著電大畢業、戀愛、結婚而漸漸結束的。生活讓一個人必須完成人生賦予的職責使命,在特定的階段完成特定的作業。從此,馬路邊的圖書室,我隻能投以它留戀的一瞥,靜靜坐下來讀書的日子似乎一去不複返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再去圖書室竟不見了尹老師,人們告訴我,她得了尿毒症,呆愣著我久久無語。奔到一醫去看望她,人瘦得不成樣子,微笑卻還是那樣溫暖,可恨蒼天無眼,在死神麵前,現代醫術也無力回天。
出殯的那天,我特地買了一掛鞭站在廠大門口的馬路邊為她送行,記得是易斯易老伯幫我燃放的,鞭炮炸響的一刻,我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當哀樂伴著尹老師緩緩走過北京路,我知道,這位在我的學習生活中給過我無數精神食糧的敬愛的老師,這一輩子我是不可能再看見她那溫暖的微笑了。
即使此刻,揮筆的我也是飽含熱淚在懷念那個在大雪飄飛的日子裏給過我烤紅暑的人,那是在我生命中不可忘懷的一個好人。
我早已離開沙棉多年,那間圖書室業已變作一家餐館的所在了,一櫃櫃的書籍不知現在何方?廠部是否為它們找到了新家?這是我每每想起那間圖書室時所想到的事。
2005年5月5日
二一、一生的財富
在學習知識的道路上,永不言棄;在自我修性的過程中,選賢為師。我沒有進過真正的大學,是我一生的的遺憾;我也進過真正的大學,是我一生的榮幸。在這一所大學裏,那贈我對聯的是我的老師,我的知音;那鼓勵我前行的是我的同學,我的朋友。所有的磨難成為我一生的財富。踏平坎坷,直麵人生,捫心回首,我心無愧。
(1)
高中畢業後,我隻考了個省紡織技校。
我畢業的天門盧市中學,在縣裏又名八中,地址在十三窟。八0年參加理科班的學生是全區10多個班級通過預考後留下來的,共兩個班,一個班稱七班,一個班稱六班,七班的學生更優秀,成績更好。我在六班,預考成績在班中排第11名。全班58名學生僅兩名女生,58人中複讀生有51人,我是在級生。預考後的複習中我的狀況很差,由於競爭太激烈,常常顧此失彼,導致最後在高考中以4分之差與大學失之交臂,因為當年中專不算英語分,我連中專也沒上成,那時我隻想早點飛離父母,所以毫不猶豫上了技校。。
技校畢業後,我分配在沙市棉紡織廠,無論當初有多麼大的雄心,但是生活卻讓我當了一名紡織工人。那時候想中學時代的一些理想實際上是一種幻想,老老實實地與紡車打交道吧,但是賊心不死,心裏總是寞寞的。心裏隻想這紡紗的事不是自己能幹的,盡管自己工作十分努力,操作速度與水平總是不如人。紡織女工的生活是十分單調的,除了上班,大多要做的事就是睡覺、談天、看電影、織毛衣。
這時候在我居住的學校宿舍,有一個廠部舉辦的電大班在我所住的那棟樓的四樓,因為每到夜晚燈火通明,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去探個究竟,想不到我一上四樓就被吸引了,那是一間教室,一個叫潘瀚的老師正上著語文課,(潘瀚老師現主編大型雜誌《今古傳奇》),我便躲在教室外聽課,後來一位叫李淑平的天門老鄉,也是技校上一屆的同學叫上我,我們兩人開始在電大的教室裏旁聽。那是1982年的隆冬。
(2)
旁聽後沒過兩天,班上就開始報考考試科目,我開始接觸“學分”這個概念,知道隻要考及格就能算學分,規定的科目滿了學分就可拿到大專文憑。但我打退堂鼓了,我跟的這一個班是文科電大,全班21人,連我算在內有7名旁聽生,大家都是從當年的9月份開學起就在此上課,已經整整學了4個月之久了。離考試僅僅隻有18天的時間,而我又是理科高中畢業的,根本就沒有文科基礎,加上我上四班,(在紡織廠,早、中、夜班各上一個星期,當中休息一天叫上三班,後來為減輕勞動量,改為上四班,即兩天早班,兩天中班,兩天夜班,兩天休息),而且最大的困難還是沒有書本。
我真的要感謝李淑平,她激將我,她說報考一門科目隻要3元錢,一共才9元,試試吧,你若是沒有錢,我給你先墊上。玩笑中她已給我報了名了。
正當我處於猶豫與矛盾中的時候,我收到一封信,信中贈我一幅對聯,上寫著:
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三楚能亡秦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百越可吞吳
反複吟誦這幅對聯,我下決心參加這場考試。
寄信人不知道,這封信成為我一生中最珍貴的奢侈品。
(3)
當年要考的科目為翦伯讚的《中國通史》,張誌公的《現代漢語》,還有一門是古典文學,從詩經開始的文典文學。我沒有書,一位叫陳國明的同學(他後來留學日本)對我說如果沒有書可以看看範文斕的書。但是當年的考綱是根椐翦伯讚的書列的,我將範文斕的書翻了翻,內容不一。這時候,我請一個叫葉茂英的同學將教學大綱借給我,我向她保證隻借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八點一定還給她,那天我正好下了夜班,回寢室收洗了一下,就開始抄大綱,從下午三點到第二天早上,我抄了整整一夜,除了吃晚餐,上廁所,我坐了十六個小時,眼睛看著書,筆在本子上不停地寫著,淩晨七點多終於將一本大綱的要點抄完了,八點欠一刻,我將書交還給葉茂英老師後回宿舍呼呼地睡了一大覺,算起來我已有31個小時沒合眼了。
18天的時間我要看完三門功課的全部內容,仍然在上四班,那18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難忘的日子。我首先將18天進行了十分細致的規劃,每一天24小時做到分秒必爭,除了起碼的休息和生活,我幾乎全身心地放在了學習上。我把所有的科目分解在18天的各個時段,規定自己在限定的時段內完成應該完成的任務。
上班路上我會準備3至5張小紙條,那上麵是一些名詞解釋和填空之類的題,如果從女單身宿舍到進車間的這段路程我未能記住這些內容,我會在車間外停留幾分鍾,直到記住後將這些紙條扔進紙簍。在車間的工作中,在手背上我寫滿了一些大論述題的要點,這樣一邊工作一邊可根椐一些要點在心裏將這個論述題進行全麵思考,同時我還準備了一些類似時間、年代、人物、事件等難記的重點難點題,在落紗(紗錠在紗線繞滿後要換一次紗管,一般一小時左右落一次紗,落紗後要做皮輥、紗錠、走廊的清潔,要換棉條桶)的間隔,我會拿出紙條看一會兒然後放入衣袋裏,有一次在車子後換棉條桶,拿出一張紙條正看著,有人大叫:“喂,你的車子開花了。(指棉條經過皮輥時打結,或因棉條的接頭不規則造成棉條在紡成粗紗時打結,此時如果不及時發現,這些棉條會淤在一起成為一堆棉花,一個挨一個的紗錠會受了牽連開成一片白花)”這是最影響落紗時間的,你必須停下車來處理故障,操作員在車間不斷地巡視,這種狀況是要扣分的,扣分就會影響獎金。當月在拿月獎的時候,我的同學史立慧拿著獎金條很是生氣,她說她有次實在太困了便坐在車頭打了一下瞌睡,不想被那個討嫌的操作員扣了分,24元的獎金扣了她一角錢,隻給了她23。9元。我趕緊去看我的獎金條,卻發現我隻得了一角錢而扣了23。9元。
那時候學習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是沒有地方,我在報名後沒兩天就按廠部安排從技校學生宿舍搬到了集中的女單身宿舍。一間宿舍擠8個女孩子,分上下鋪,上千人的女單身不時有笑罵聲、吵架聲入耳,根本不可能安靜地看書,我隻得逃到在春天的時候常去的郊外那片小樹林裏看書。
可冬天的風實在太冷了,凍得人沒有辦法在那裏呆上一時半刻,我後來在那片樹林的西麵發現了一條小溝,那是郊區的農民在夏天用來灌溉菜園的,現在是冬天,已經幹枯了,於是我回到宿舍,找到了我父親很多年前的一件藍色舊大衣。那是父親專門給我在冬天的晚上壓在被子上捂腳的,我披上這件舊大衣,躲在幹枯的簡溝裏開始專心的看書,那真是一個安靜的好地方,雖然灰色的天幕下冬天的氣溫非常寒冷,但它避開了在曠野上刮過的淒厲的北風,相比之下,比那小樹林要暖和幾倍。可這份僥幸很快被打破了,我沒有想到在冬天空曠而荒涼的田野裏我的目標是如此醒目,不到一個小時,在廠部子弟學校的四樓窗口就出現了很多腦袋,那是課間休息的學生,他們開始尖叫大笑,我們隔著大約300多米的距離,我看不清楚他們的麵孔,但他們的聲音順著北風傳了過來,我終於聽清楚原來他們以為我在那裏方便,真是讓我哭笑不得,我難為情地站起來揚起手中的書,可他們根本不相信。人聚得越來越多,不僅僅是四樓,連二樓、三樓的窗口全擠滿了人頭,我隻得裹緊大衣,狼狽地逃離了那條簡溝。
(5)
考試的那天下很大的雪,第一科考中國通史,這是我最怕的一門課,在這18天裏我將二分之一的時間花在了這門課上。可是我一拿到卷子腦子裏卻一下子成了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仍然披著父親的那件舊大衣,我伏在桌子上,閉上眼睛想,給自己三分鍾的時間,如果我仍然什麼也想不起來,我便走出教室罷了。三分鍾後,什麼“井田製”、“初稅畝”,竟一下子全想起來了,然後我開始答卷。接著考古代文學、現代漢語,考完後我去澡堂洗了一個澡,我已經有18天沒有進澡堂了。然後我開始洗被子和所有積攢起來的髒衣,幹完這一切,我開始睡了一個平生最安穩的覺。
出分數的那一天,李淑平要我去看結果,我沒有去,我害怕去,直到下午王德堯校長帶信讓我一定到電大去一趟,我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學校裏看分的同學和老師都在議論這一次的考試,我聽到了大家對我的讚美和佩服,大家都知道我在18天前才開始接觸這三門科目,而這三門科目竟然全部及格,現代漢語還考出了較高的分數。我站在學校的分數榜前激動不已,仍然不相信那是我的成績,因為一直學文科的李淑平,她的《中國通史》隻打了58分,我的心一下子很難過起來,在學習的過程中,李淑平對我的幫助很大,她教了我很多學習通史的方法,我對校長說,一定是改分的人搞錯了,肯定是我不及格,李淑平一定會及格的。校長平靜地看著我,溫和地笑著,他用下江話說:“你是我這一屆技校生中第一個參與電大學習的同學,十八天學習了三門功課,而且都能及格,真是有誌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負啊!”
(5)
這一次考試後對於後來的所有科目,我都有了一個大致的把握,不久在一次全廠組織的青年演講賽中我又獲得一等獎,在車間工作三個月後,我被調入廠團委工作,這時電大的同學們已由半脫產轉入全脫產,全班不論是正式生還是旁聽生,隻有李淑平一個人還在布機車間上四班,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工人,為人很上進,又謙和,所以我以團委的名義向廠部和子弟學校推薦人才,向黨委書記黃竹林陳述李淑平的具體情況,李淑平終於被調到了子弟學校,這可能是我在沙棉為朋友開的唯一一次後門。後來的事實證明,李淑平的確是一個十分稱職的老師,她後來入了黨,多次被評為先進。
李淑平既然到了學校,我們倆都不上四班了,時間一致了,我們又請女單身的負責人給了我們一間在二樓放掃帚的儲藏室專門學習,從此我們倆在這間儲藏室裏度過了我們青春時代最寶貴的三年。
電大三年,我沒有一門功課補考,都及時拿到了學分,順利地畢了業,我在我們那一屆的技校生裏第一個拿到大專文憑,這一年是1985年。這一年是我人生的輝煌年,我在沙棉這個萬人大廠的三千多名青年中脫穎而出,大專畢業、入黨、任廠團委副書記、政研論文在省市相繼獲獎,在市委宣傳部、市婦聯和市報社組織的女子文學征文競賽中,我的處女作《八月的紅燭》竟獲得了一等獎,而且是唯一一名一等獎(另一名空缺)。真正是春風得意,好事連台。
此後我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又開始過人生的三關,再沒有機會深入學習。之後調到市青少年宮,市團校,團市委機關報社,工作的繁忙與緊張讓我的信心幾次鼓起又歇了下去,直至參加全市女副縣幹部的招錄考試名列序列第一名卻被告知在家等待安排,才又拿起了本科的書本。在艱難的等待中,迎來的是小人的誣陷,迎來的是工作的失業,迎來的是工資的停發。書本讓我暫時忘卻無情的現實和肮髒的小人。巧的是我參加本科考試的當年,自考由原來一年考兩次改為一年考四次,我在一年之內全部考試過關,自考辦的老師不相信我一年就能考完,竟然在當年的畢業論文答辯計劃中沒有通知我報名,這樣我本科畢業時間整整耽誤了一年,而從1985年拿到電大語文類的大專畢業文憑到2003年拿到湖北大學中文係本科畢業文憑竟相隔了一十八年。拿到文憑的那一年,我已在新的單位參加了一年工作,新單位的領導和同事讓我感受到了關心和愛護的溫暖,這是我參加工作以來最快樂最平靜的一段生活。
在學習知識的道路上,永不言棄;在自我修性的過程中,選賢為師。我沒有進過真正的大學,是我一生的的遺憾;我也進過真正的大學,是我一生的榮幸。這一所大學裏,那贈我對聯的是我的老師,我的知音;那鼓勵我前行的是我的同學,我的朋友。
所有的磨難成為我一生的財富。踏平坎坷,直麵人生,捫心回首,我心無愧。
2005年10月20日
二二、文學的啟蒙
寫作是一件苦差事,但這件苦差事給我帶來的愉悅卻是真實的,在複雜的工作生活環境中,文學使我在紛呈的人世間始終保持著自己的一份寧靜與秉質,文學使我的內心始終留守著一份純潔與尊嚴。
我對文字感興趣,始於八歲讀小學二年級,那時我隨父母下放到農村,有一天我翻家裏的床頭櫃,發現了滿滿一抽屜書,有長篇小說《野火春風鬥古城》、《紅岩》、《風雪紅梅》等,我便偷偷地拿到學校,不想在上課的時候偷看《紅岩》時,被老師發現,後來老師將書收走了。書上描述的故事使我接觸了另外一個新天地,從此隻要看到文字,我就抓過來讀,即使在家裏掃地,也是一邊撿紙屑看,一邊忙活。
五年級時我隨父母在下放農村六年後返遷小鎮,剛回小鎮很是思念鄉下的同學,加上一時不太習慣鎮上生活,所以用寫信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感受,這封信被遺落在教室裏,由於信裏寫了自己在陌生的環境中的感受,包括鎮上同學的一些不良習氣,受到同學們的圍攻。但我的班主任語文老師張效清卻說寫得很好,老師的話使我增添了麵對譏諷的勇氣。不久在全區的作文競賽中,我的作文得了個一等獎,這是一個意外的獎,校長在全校通報表揚,而我那天遲到了,躲在學校附近的豌豆田裏不敢露麵,猛然聽到校長念我的名字,還以為是遲到了被校長點了名。
上初中後,我遇到了兩個很有才華的語文老師,應該說最早文學對我的啟蒙,緣於這兩個老師,他們是蔣漢成老師和胡端新老師,這兩位老師的語文課教得相當好,聽他們的課我的注意力很集中,這時候心裏常常想,他們的才學這樣高,為什麼不當作家呢?那時候,“作家”這個稱謂在我的心中還是十分朦朧的,我心中的作家是一個學識豐富、地位很高、水平很強、受人尊敬的職業。我對班主任劉俊英老師發感慨,想不到劉俊英老師笑著說:“他們是當不了作家了,今後你去當作家吧。”劉老師的這句話也許在當時隻是一句戲言,但對我的激勵卻相當大,從此我一直丟不下作家這個情結。
除了老師布置的作文,我一直沒有膽量試寫一些小詩或者短文,有一次出牆報,班長一定要我寫一首詩,絞盡腦汁沒法交差,突然想起在寫作筆記本上曾在半年前抄過一名高年級同學寫的小詩,便抄下來交了去,並且申明這首詩是以前高年級的同學寫的。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烈日當頭照,驕陽似火燒,扛鋤戴銀帽,農田來鋤草,鬆鬆土,除除草,彎彎腰,扶扶苗,每鋤下去要彎腰,不慌不忙要搞好。批鄧賊,除林草,烈日烤出滿頭汗,汗水正要澆棉苗。緊跟領袖毛主席,革命到底不動搖。”
這首小詩發表在牆報上雖然沒有署我的名,但班長告訴同學是我寫的,不久就有人說這是抄襲之作,那真是眾口莫辯的時候,背著這個名我好長時間心裏都特難受。後來我的作文一次次在學校、在鎮上、在區裏獲獎,就沒有同學再說這件事了。
高中的語文老師也有兩位,一個是盧市中學的王國民老師,一位是我後來轉學到反修中學的何章華老師,他們風度翩翩,出口成章,給我印象特別深刻。可我高中畢業卻隻考了個省紡織技校,最後分配在沙市棉紡織廠,音調而枯燥的紡織女工生活讓我百無聊賴。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鴨綠江》函授創作中心的招生啟事,一年學費10元,老師布置作文並修改。我那時一個月父親寄給我10元生活費,省吃儉用三個月才擠出10學費報了名。這時候我的同學中又有了言論,有一位姓胡的同學說,哈,還想發表文章呢,還想變成鉛字呢,真是籟蛤蟆想吃天鵝肉。當時聽到這些嘲諷,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便找了一句格言寫在床頭: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同時將一位同學寫給我的一副對聯:“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三楚能亡秦,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百越可吞吳”做成書簽夾在函授學習的教材中,以此來勉勵自己。
我最先發表的一篇文章叫《八月的紅燭》,時間是1984年10月,這是我的處女作,是一篇千字散文,是當時沙市婦女界組織的一次征文,我投稿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篇征文在不久後發表在《沙市報》的副刊上,編輯將它放在醒目的位置而且畫了插圖。最先是我的同學發現的,大家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我的文章發表了,這時候就有人告訴我說那個說我的文章想變成鉛字簡直是籟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同學啞了。更讓人歡欣的是在以後的評獎中這篇文章竟然獲得了一等獎,而且是唯一一個一等獎,一等獎設的是兩名,但另一名竟然空缺。這下我成了知名人物了,相繼接到了好多讀者的來信,有的要我談創作經驗,有的要我談對生活的認識,有的要與我交文友。麵對源源不斷的來信,我一封也沒有回,不是我清高,實在是感到惶然,那些關於對生活的認識、關於創作經驗談,關於對生活的體驗等,對於我都是陌生的,當市委宣傳部、市婦聯、市報社在市政府禮堂召開頒獎大會要我上台領獎並發言時,抱著證書與獎品,我隻是傻乎乎地連說謝謝。
我從此和《沙市報》的副刊結下了不解之緣,副刊的編輯叫趙宗泉,這位編輯在我的寫作中給予了我莫大的幫助,他十分耐心地指點我,認真編排我的每一篇文章,每稿必發,如果遇到要修改的地方,還親自打電話來向我征求意見,即使是一個標點符號由句號改為感歎號,趙老師也要向我說明為什麼要這樣修改的理由。我在他的身上學到了很多好品德,同時這種對我的抬愛也滋長了我後來對其他編輯部退稿的失望與反感。所以除了《沙市報》我很少向其它刊物投稿,這惡習竟成了我的習慣。
在邊工作邊學習的日子裏,我養成了讀書的好習慣,每天晚上睡覺前必須看上幾頁,不看書竟睡不著覺,在係統地學習外國文學和古典文學後,我對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由以前的盲目閱讀變成有選擇的閱讀,可惜由於學業太緊,工作太多,這種沒有壓力的閱讀時時中斷,好多寶貴的書籍都未能閱讀。
我的自學經曆對我的寫作非常重要,它讓我係統地學完了古今中外的文學史,學習了文學理論、美學、邏輯學,大大提高我對文學的欣賞水平和理論素養,我的文章開始不斷見之於報端。在寫作的過程中我感覺到寫作除了要有一定的文學素養外,還要有素材的準備,必須要有豐富的生活經曆,在生活中去體驗生活的酸甜苦辣,並在這種體驗中完成積累。很多作家在自己的作品裏都留有自己的影子,即使寫的不是自己,在作品裏都有著自己的情感。
就我個人來說從《八月的紅燭》到散文集《趟過歲月的河流》,其間整整過去了二十年,二十年來,我先後從事過各類工作,紡紗、織布,教書,做青年工作,談合同,辦工廠,做總編,當社長,拉廣告,辦報紙,搞管理,當法人。經曆了同齡人沒有經曆過的事,有著比同齡人豐富得多的人生苦樂感受,而寫作一直相伴著我,它使我無論在多麼無奈的日子裏也能重新理清生活的亂麻,重新樹起生活的希望。它將良知、正義、自省這些生活中必不可少又難能吸收的東西一點點吸附於我的生命中,也改變了我身邊的許多事情。
寫作是一件苦差事,但這件苦差事給我帶來的愉悅卻是真實的,在複雜的工作生活環境中,文學使我在紛呈的人世間始終保持著自己的一份寧靜與秉質,文學使我的內心始終留守著一份純潔與尊嚴。
劉醒龍在論文學中談到這樣一個觀點,他說文學不是詩、散文和小說,而是一種精神,一種意義,文學不是曆史、現實與未來,而是一個階段的社會良知,文學不是檄文與頌歌,而是每個人以思想為背景的審美。文學是一種心靈狀態,它可以表現為個人的,歸根結底還是群體的,文學的最佳狀態是包括寫作和閱讀在內的許許多多心靈聚在一起的反複碰撞。
我覺得這段話精彩極了。特別最後一段話,談到文學的最佳狀態是包括寫作與閱讀在內的一種心靈碰撞,我認為這樣來定義文學十分精辟。
老舍在談到自己的創作感受時講到,在寫《趙子曰》時,雖然極同情學生們的熱烈與活動,可是作者不能完全把自己當作個學生,所以在那個解放與自由的聲浪中,在那嚴重而混亂的場麵裏,僅找到了笑料,看出了縫子,而沒有真摯的同情。老舍告訴我們,不管寫那一個場麵,或任何一種活動,最好是自己去參加。如果沒有自己去參加,就得不到真正的感情與內心的鼓舞,所寫出來的東西,也必然不會偉大,也必然不會有同情心。關在房裏僅僅靠想像而寫出來的東西是最壞的!老舍寫《駱駝祥子》的時候,跟寫《趙子曰》的態度就截然不同,他曾花了半年以上的時間,親身到拉洋車的家裏去看他們的生活,到各個茶館裏去聽他們的語言。用他們的語言(思想)寫出他們的生活。所以這本書,作者自己是相當滿意的,在現代文學史上是有很高地位的。
現在的時代是一個開放的時代,就出現了很多怪異的寫法,比如寫新奇驚異的內容,寫幾千年前的豔史,寫神寫鬼,甚至出現象木子李、衛慧這樣一些用身體寫作的人,我不大欣賞這些寫作的形式,我覺得作家也是要有氣節的。在一個價值觀念曖昧紊亂、社會分層不斷加劇,希望與危機並存的時代裏,即使文學評價的尺度日趨多元化,作品還是應該以揭示社會痼疾,展現人性創痛,昭示美好未來為主旋律,一個作者,其為文為人都應包含著良知、靈魂、道德的因素在內。
你去讀《簡愛》、《茶花女》、《月亮和六便士》、《廊橋遺夢》、《愛的荒漠》、《挪威的森林》、《人生》等作品,你會感到一種淡淡的哀傷在內,一種堅強的人性在內,一種命運的無情在內,一種莫名的擔憂在內。讀完這些作品,你會有一種感悟,一種釋然,一種潔淨,在掩卷的時刻會有一種傷感的情緒彌漫在你的四周。這些代表文學行使話語權力的作家讓人成為了美麗的經典。
《中華傳奇》的主編,荊州作家協會主席黃大榮在《趟過歲月的河流》序言中和研討會上對我的拙著給予了一定的肯定,他說《趟過歲月的河流》的精神之旅,讓他感到一路灑滿陽光,他在我的作品裏,看不到現代都市人的種種扭曲,看不到玩文學的絲毫跡象。尊重文學、尊重讀者,也尊重自己。這是我的書給這位德高望重的作家最大的感動。而讓我感動的是這位德高望重的作家用如此犀利的眼光洞察了我對文學的深刻崇拜。
我加入了省作協,有人開始用“作家”這個身份來稱呼我,這使我十分慚愧而惶然,很多場合,我本能地躲避這個身份的介紹,我知道對於這個身份的接受我還要經過相當程度的努力。對於我來說,寫作還隻是剛開了個頭,文學的啟蒙讓我在更深的層麵上認識到人生的意義,讓我在更遠的視角中審讀生活的悲喜,僅此而已。閱讀、謙遜、學習;豐富的社會經驗,廣博的學問,熟練的寫作技巧,這是文學對我進行啟蒙後又要求我必須去努力做到的。
2005年12月28日
二三、生活的質量
不久那電話又來了,我想寂寞這東西有時竟是要人命的。便建議她找老公談談,要麼回家,要麼離婚;或者去找那女人談談,要麼放她老公回家,要麼勸她老公離婚。電話竟告訴我,她老公不願意離婚,她也沒有勇氣去找那女人。女人在婚姻中的那種無奈與軟弱讓我也覺出自己的無能來,麵對她的煩惱,我自是無轍了。
一個禮拜天的清晨,突然接到一個多年前的同事的電話,鈴聲將我從夢中驚醒,睡眼腥鬆的我還沒有鬧清是誰,對方就開始訴說開了。等確定對方的身份後,我翻身坐起,以免因自己困倦的聲音失禮。
我終於聽清緣由。對方的老公找了一個二奶。那人是一個科局的幹部,找的那二奶是一個離了兩次婚還帶著一個小孩在開美容院的女人,男人將工資卡交給老婆,將自己交給二奶。這狀況已維係六年,維係的理由是兒子還未考上大學。而今兒子已經到外省上了大學,做母親的回到家裏再不用為兒子忙活。才想起已在深閨中守著一份名存實亡的婚姻寂寞而居已達六年之久。她說兩人打過架,鬧過離婚,可至今還在同一間屋子裏進出,彼此仿佛不認識似的,已沒有任何交流,如今是連吵架的興趣也沒有了,好幾次隻想將他一刀殺了。她認為我接觸麵廣,能否為她找一位男士解解寂寞。
我給她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陪她聊天,聽她訴說,隨她絮叨。一個禮拜天的早晨就這麼過去了。不久那電話又來了,我想寂寞這東西有時竟是要人命的。便建議她找老公談談,要麼回家,要麼離婚;或者去找那女人談談,要麼放她老公回家,要麼勸她老公離婚。電話竟告訴我,她老公不願意離婚,她也沒有勇氣去找那女人。
女人在婚姻中的那種無奈與軟弱讓我也覺出自己的無能來,麵對她的煩惱,我自是無轍了。
不久我感冒至肺部感染住進了醫院。護士把我安排在一個病室時,走到病室的門口見到的情景讓我吃了一驚,嚇得撥腿跑回了護士辦公室。我看見一個男人正蹲在馬桶上。我問那護士長為什麼醫院將男女混居同一病室。護士長笑了,說那是一位女病人,隻是為方便洗頭,便將那頭發刺成了男人頭。
我歉然。
那原來真是一位老奶奶,七十多歲了,白發滿頭。從她坐在馬桶上的樣子看,個子很有些高大。看得出,老人健康的時候一定還是很有風度的。我於是住了進去,同病室還有一位病友,是一個中學退休的老師。
病房裏有一陣很難聞的氣味,一會兒來了一位個子高高大大,臉龐黑黑的婦人,婦人麻利地把老人抱起來擦幹淨身子,將老人送到床上後,端著痰孟走了出去。可不一會兒,那老人又哼叫起來,口裏模糊不清,原來老人將大便拉在了床上,黑黑的婦人走進來,將老人一翻身,拉出了墊在老人身下的布片,又麻利地換上了一塊幹淨的,等那婦人剛拿出去清洗,老人又叫起來,原來她又拉在床上了。
婦人這次態度粗暴多了,她大聲嗬斥那老人,說剛要你在馬桶上拉,你不拉,偏要拉在床上,這是折騰人呐。
我被那斥責聲嚇愣了,呆呆地看那婦人換片,又看著她從開水瓶裏倒熱水給老人洗下身,我看見老人那祼著的下身已生了褥瘡。我那該死的胃又翻了起來。胃酸不斷地湧動,以至我不得不一次次進出衛生間吐出。
我弄清楚那婦人是老人請的護工。
中午,那護工躺在一張藤椅上踡曲著身子睡午覺,卻不時被老人吵醒。
當天我向護士長申請換病室。晚上那護工問我:姑娘,你當真要轉病房麼?我有些不好意思,未置可否。那護工說:奶奶雖然看著不怎麼舒服,可是沒有傳染病的,我看你人挺可愛的,偷偷問問你,我若是真要去,我不說也罷。
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便執意問個結果,那婦人說,她在這家醫院好幾年了,醫生護士們都挺熟的,她打聽到我將要去的那張病床是昨晚才死了一個人的。我猶豫起來。
看那婦人說話直率,我便與她攀談。她告訴我她姓汪,家住江南岸公安埠河。她說,老人先是中風,後是糖尿病,現在隻作常規護理,不再進行其它檢查。老人在這床上躺了七年了,而她在這裏為她服務了六年。六年的時間,這老人沒有離開過病房,她也沒有離開過老人。老人的兒子是一個局長,有條件讓母親常年住在醫院。護工說每月500元,她就是過春節也是在醫院過的。我一下子對這婦人起了尊敬。六年,六個三百六十五天,日複一日為這吃喝拉撒全在床上的陌生老人端茶送水,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