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強立即答道:“好的。”

在去作案現場的路上,一個專家突然問道:“你們那個方雨林呢?他今天怎麼沒來?”這幾個專家跟“5?25”大案的專案組曾有過接觸,當時都對方雨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郭強看了馬副局長一眼,說道:“他……”

馬副局長說道:“他調動工作了……”

一位專家忙問:“他不在刑偵支隊幹了?”

馬副局長答道:“是的。”

一位專家問:“出什麼事了?”

馬副局長代答道:“沒有,沒出什麼事。工作需要,臨時做了點調整。”

專家們笑道:“是不是跟你們領導鬧了什麼別扭,把你們煩了?這小夥子是搞刑偵的料,你們要不用,我們可就用了。”

馬副局長笑著擺了擺手:“別價,你們那兒人才濟濟,隨便拉出一個來都是專家一號,還是給我們基層留一兩個能拉套的吧。”

這時,方雨林正在那幢舊別墅裏重新勘察著現場。沒人讓他來,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居然找不到作案人進入和逃離現場的蹤跡。不一會兒,刑偵支隊的一個在外麵望風的同誌跑來告訴他,馬副局長來了。

方雨林忙關掉手電。

刑偵支隊的那個同誌急切地問:“你又看了這麼一遍,發現了什麼沒有?”

方雨林隻說了一句:“回頭再細說。”便匆匆地向停放在樹叢背後的一輛舊吉普車走去。這時,馬副局長帶著部裏來的那些專家已經走近了舊別墅。這一行人都注意到了這輛正慢慢向山莊外駛去的吉普車。隻是天色已晚,無法看清開車的人而已。有一位專家問:“哪兒的車?”郭強忙解釋:“我們重案大隊的。這會兒,外頭的車根本進不來,全封鎖著哩。”專家們便放心了。馬副局長卻狠狠地瞪了郭強一眼。他似乎已經猜到,是誰開著重案大隊的車,趁這空兒“溜”進來看現場,他也料定郭強是知道此事的。但郭強卻裝著沒看懂他的眼神,掉轉頭去,走到隊伍的前邊去帶路了。好在,這時候馬副局長的手機響了,使他顧不上再追問此事。

馬副局長接完電話,忙告訴專家們,省紀委孫書記有個跟張秘書被殺相關的重要背景情況要通報給大家。於是一行人立即上車,風馳電掣般地趕到省紀委。孫書記早在省紀委大樓那個略顯陳舊的小會議室裏等著了。省紀委至今還在省委大院後邊那個四層的青磚舊樓裏辦公。一年四季樓道裏的水泥地麵上總是濕漉漉的。孫書記和各位專家一一握手問好,就把馬鳳山叫到身旁,低聲地說了句什麼。馬鳳山立即又去跟郭強低聲說了句什麼。隻見郭強立即收拾起自己的筆記本,走了出去。而後,孫書記把自己的秘書也打發走了,小會議室裏就剩下了馬鳳山和公安部來的那幾位專家。

“考慮破案的需要,省反腐領導小組讓我向各位通報一個情況。由於這個情況可能涉及目前在職的省市兩級領導中的某些同誌,所以,隻控製在很小的一個範圍內通報。請各位不要做記錄,也不要擴散……”孫書記的開場白簡潔明了,會議室裏的氣氛卻一下緊張許多。馬鳳山和那幾位專家立即放下各自手中的筆,並合上筆記本,提著一口氣聽著。

“查‘5?25’大案時,各位都接觸過我省那個聞名全國的特大型國有企業——東方鋼鐵公司。二十天前,有人寫信給省反腐領導小組,揭發說該公司曾拿出三十萬份內部職工股向省市某些領導行賄。省委章書記非常重視此事,經省反腐領導小組研究決定,將此事交省反貪局立案偵查。專案組到達東鋼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十六日淩晨三點來鍾,東鋼的三位主要領導到招待所來找專案組組長,交代了此事的原委。他們說東鋼在改製過程中遭遇了巨大困難,他們想爭取得到省市有關領導某種額外的支持,於是集體決定給部分省市領導‘意思意思’。他們都是當了多年領導的人,知道這件事萬一敗露,對他們個人、對這些省市領導都將意味著什麼,所以必須做得十分保密。於是他們自作聰明地決定,此事具體交一位副總裁操作。別人不要過問,也不得過問。如果萬一出事,責任由集體承擔。他們還給這位負責具體操作的副總裁簽下了一紙合約。所以,這些原始股後來到底送出了多少,到底送給了哪些省市領導,這些領導人中,誰收了,誰拒收,班子中的其他人一概不知。隻有這位具體負責操作的副總裁知道。這位副總裁姓熊,名複平……今年五十八歲。他十七歲進廠當爐前工,十九歲入黨。他是東鋼領導班子中唯一從工人中一步步提拔起來的公司一級領導。專案組到達東鋼的那一天,他不在東鋼,因為心髒問題,在省第一人民醫院住著院哩。專案組獲知情況後,征得大夫的同意,立即派專車把他接回東鋼,並於當天上午跟他進行了第一次接觸。由於這個熊複平思想負擔過重,在專案組的同誌反複給他做工作時,突然心髒病發作,送醫院搶救……”

“沒死吧?”馬鳳山問道。

“差一點吧,我親自送他去的醫院。給院方下了死命令,讓他們盡一切可能搶救。經過搶救,病情稍緩,熊複平提出要見我。他說了這麼一個情況,他在接受送股票的任務後,心裏也特別害怕。他擔心,如果這三十萬份內部股完全通過他一個人的手送到那些省市領導手中,日後萬一出了事,那些拿了股票的領導翻臉不認賬,他熊複平就是渾身上下都長滿了嘴也說不清,到那時候,他真的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另一方麵,他為人本分老實,平時跟省市領導走動得不是太多,對他們並不是太熟。給領導送股票,雖然不能說是一件特別複雜的事,但也不算簡單。誰、什麼脾氣、家裏經常有什麼人在、夫人的脾氣怎麼樣、這股票怎麼個送法才能讓領導安安心心地收下,這些都要摸得特別準才行,一點都含糊不得。所以他找了一個人跟他一起來做這件事,這個人就是張秘書。張秘書是東鋼子弟,父親是從鞍鋼調來創建東鋼的老工段長,一家人對東鋼特別有感情……他覺得有這麼個東鋼子弟作旁證,萬一出了事,也有個人替他作證,三十萬份股票並非他熊某人私吞了。後來,這幾十萬份內部股票實際上是通過這位張秘書的手,送到那些領導手上的。”

一位專家問:“你們找過這位張秘書嗎?”

孫書記說:“原定十八日晚上,也就是昨天來鳳山莊聚會結束後的當晚,找張秘書談。怕出什麼問題,那兩天我們已經對他進行了內控。那天在來鳳山莊布置那麼多警力,對於我們來說,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或公開、或隱蔽地對這位張秘書進行嚴密監護。甚至安排了一些便衣,比如說那天唱小合唱的人裏麵就有我們紀檢方麵的人。我們以為已經做到了萬無一失,沒想到……還是出了事。”

“你們推測,張秘書被殺,跟這起股票案有關?是殺人滅口?”

“怎麼下結論,當然得在調查研究之後。但我們覺得,張秘書曾經染指東鋼股票一事,他又被人殺害在組織上要找他談話前的一兩個小時,這裏邊可能有什麼重要的聯係。”

“熊複平現在情況怎麼樣?”

“十六日中午又昏迷了過去,一直在搶救,到昨天傍晚才蘇醒過來。但心肌梗死大麵積出血,情況十分不穩定,仍處在病危之中,大夫嚴禁任何人跟他談話。不過,我們已經采取了最嚴密的保衛措施,並且準備在今晚把他轉移到某集團軍軍部醫院去治療。”

“熊複平不能再出問題了,最後的線索都在他腦子裏……”

馬鳳山忙問:“要我們派人護送嗎?”

孫書記說:“不用。這次轉移請部隊幫忙,由集團軍軍部派車專人護送。”他看了看手表,又說道:“如果不發生意外,現在車隊應該出發了。”

這時,辦公室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一怔。

孫書記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神色為之一震,立刻落下臉,忙去抓電話。電話是專案組派守在醫院裏的同誌打來的,說是軍方的車半道上讓郊區農###菜進城的大車隊給堵了一下,遲到了十來分鍾。

孫書記忙問:“沒出別的事吧?”

“沒有。如果不發生意外,車隊估計能在十五分鍾後離開這裏。”電話那頭報告道。

孫書記稍稍鬆了一口氣,又叮囑道:“車隊出發時和到達以後,給省反腐領導小組和顧副書記分別都報告一下,他們都在電話機旁等著哩。”顧副書記是省委副書記,章書記去海南治病前,便在常委會上明確,在此期間,由顧副書記代理反腐領導小組組長一職,主持反腐領導小組的日常工作。

這時,專案組的那位同誌突然在電話裏慌亂地驚叫了一聲。原來,急救室的大夫匆匆向他報告了個情況:躺在特別隔離病房裏的熊複平病情突然惡化了。

“告訴醫院領導,一定要把熊複平搶救過來。並且要特別注意安全保衛,防止再出現意外事件。快去安排!”孫書記大聲吩咐道。但等孫書記等人趕到,搶救已經停止了。孫書記揭開蒙在熊複平臉上的那條白床單,已經停止呼吸的熊複平還微微地睜著眼睛,臉上固定著一種驚駭中又略帶些愧疚的神情,在白熾燈下看起來顯得異常地僵硬。孫書記輕輕地歎了口氣,替他合上眼睛。

孫書記上車前沉吟了一下,他擔心熊複平有可能死於其他原因,於是讓馬鳳山立即通知法醫來屍檢。但屍檢的結果證明,熊複平確實死於大麵積心肌梗死。

“這事責任在我,我的工作沒有做細。熊複平的心髒一直不太好,去年還住了兩個月的院。我應該想到,他的心髒可能經受不起這樣的衝擊,事先應該采取更周全的防範措施……東鋼股票案的兩個知情人全死了,這案子就更難整了。”在向顧副書記彙報情況時,孫書記這樣做著自我檢討。

“是啊,你看這事兒鬧得!”顧副書記也深深地歎了口氣,“不過,有些事情的確是防不勝防的,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可以有周全的追求,但難以有周全的結果呀!”說著,他轉身問秘書:“章書記那邊的電話要通了沒有?”顧副書記正準備親自飛到海南去向章書記彙報這些讓人感到棘手的最新情況。

“您非要親自去海南一趟麼?章書記走以前已經明確,他不在家的時候,省反腐領導小組的工作由您主抓。”孫書記小心地試探著。他知道,顧副書記平時挺反感相關部門的人越過他直接去找章書記反映情況。

“讓我‘主抓’也隻是個代理。這麼重大的事情,當然要向他彙報。”顧副書記淡淡地說道。這時,秘書來報告,海南方麵的電話已經打通,但那邊醫院的領導不同意章書記出來聽彙報。他們說,章書記病情還沒有穩定,怎麼也得等這個療程結束以後,看病情如何再定。如果基本穩定了,也許能讓章書記適當地每天出來工作一兩個小時。

“那我們先研究吧,等研究個結果出來,再向他彙報。”

馬鳳山提議道:“還有一件事恐怕得趕緊。我估計,熊複平、張秘書這兩個人也許會秘密地留下一點什麼備忘錄之類的東西,載明他們把那些內部職工股送到了什麼人手上。是不是馬上派人去搜查一下他們的家和辦公室?”

孫書記立即說道:“我看可以。顧副書記,您看呢?”

顧副書記卻隻說了一句:“這些技術性的事,你們自己決定。”

孫書記立即對馬鳳山說:“就這麼辦,馬上行動。通知反貪局派人參加。”

但連夜搜查的結果仍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