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讀者而言,她產生希望爸爸揍媽媽一頓的念頭乍一看是不好的,但這個念頭的產生卻是源自她對父母失衡的關係的自然反應。從這一點而言,這個念頭的產生是合理的。但是,如果她繼續讓思維自然流動,那麼她還會發現這個念頭背後還藏著其他的念頭。而一旦最後那個念頭出現,她便會明白她與父母的三角關係的實質,而自動放下前麵那個暴力的念頭。

埃克哈特·托利認為,無數相互矛盾的念頭,以及圍繞著這些念頭的種種努力組成了我們的“小我”,也即心理學家所說的“自我”。通常,當你說“我如何如何”時,你其實說的都是這個“小我”。我們很容易執著於“小我”中,這時,“小我”就會成為一堵無形的牆,阻礙我們內心深處的“真我”與外部世界建立直接的聯係。

每個人的“小我”都是不同的,有人喜歡追求快樂,將快樂視為最重要的事情,有人經常沉溺在痛苦中,視痛苦為必然;有人視助人為絕對原則,有人則將索取視為理所應當……總之,我們都在“小我”之牆所圍成的院落內過著自以為是的生活。但不管這個院落內所奉行的法則看起來是多麼美好或偉大,它們都是我們與其他人、其他存在乃至世間萬物建立真實聯係的障礙。

因此,盡管我們每個人都渴望走出孤獨,都渴望與別人相愛,但這個最普遍的欲望卻很容易成為奢望。

並且,這時我們越自以為是,越以自己的“小我”為榮,我們相愛的渴望就越會成為以我的“小我”消滅對方的“小我”的戰爭。

日本小說家渡邊淳一寫了一本名為《鈍感力》的“心靈雞湯”。其大意是,相對比較遲鈍的人才更易與人相處,也更能忍受挫折,因為他的心比較鈍。

這種說法是很有問題的。例如,心理學中所說的邊緣型人格障礙者是最難與人相處的一種人,因為他們非常情緒化,渴望親密關係,但一旦建立起親密關係,他們又會忍不住大肆地攻擊戀人。而戀人受不了想離開他們時,他們便容易有自傷甚至自殺的極端行為。

不過,自戀型人格障礙者卻很容易和邊緣型人格障礙者相處,因為自戀型人格障礙者普遍既自大又遲鈍,由於他們心中那堵自戀的牆太堅硬了,邊緣型人格障礙者的情緒化或許會給別人帶來很大困擾,但卻刺透不了自戀型人格障礙者的自戀之牆。

心不動的瞬間最有洞察力

不管我去哪裏做講座,最後都會有人問類似的問題:請問怎樣才能讓我的孩子或我的配偶變得更好?

提類似問題的人,都是縮身於“小我”的牆內,並試圖將別人納入自己的牆內,這怎麼可能呢?

試著去了解一下你的內心,你一定會發現,你的頭腦中有著仿佛永不停歇的念頭。然而,如果你想發現世界的本相,你想真正看到別人的存在,你的心就必須要有空隙。

以前,我經常自詡看人的眼光很厲害,一般是第一眼,最多也不超過5分鍾,我就會有一個清晰的判斷,而這個判斷也幾乎從來沒有欺騙過我。

現在,我明白,這不是我多厲害,恰恰相反,這是因為和人初相識時,我容易有不那麼自戀的瞬間。在那樣的瞬間,我的念頭之河停止了流動,心中出現了空隙。這時,我的心會自然而然地感應到對方的真實存在。

正如王陽明所言,我這時是“此心不動”。

對我而言,這樣的時刻一般都是不自覺地出現的。假若我一開始就抱定一個念頭,我非要把對方看清楚,那麼,我反而容易出錯。也就是說,這時我的心動了,而心一動,我看見的就是我的心投射到對方身上的自己的“妄念”,而不是對方的真實存在了。

所以,我讚成這種說法:重要的不是做什麼,而是放下。若想看到別人和其他事物的真實存在,你至少要有某個時刻,可以放下你的“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