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是什麼顏色的?”我問她。

“好像是黑色的吧。”茜茜回憶說。

“這就是你白日夢中的黑石頭了。”

聽到這句話,茜茜淚如雨下,拚命點頭。她說,既然父母不要她,哥哥和姐姐也不愛她,那麼這個家根本不屬於她,她想象自己應該還有一個家。垃圾桶又怎麼了,那個孤獨的垃圾桶,也比這個家更令她溫暖。

家,可以說是媽媽的進一步擴展。對茜茜來說,那個真實的家是一個“壞家”。這個事實令她陷入分裂,心中有了一個“好家”和“壞家”,“壞家”即真實的家,而“好家”則被投射給了垃圾桶。

一個真實的家,給一個孩子的溫暖連一個垃圾桶都不如,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兒?

這種分裂繼續發展下去,給茜茜這種在糟糕家庭長大的孩子製造了許多麻煩。譬如,她會對“好家”無比渴望,一旦有男子愛她,她便很容易投入很多熱情,將這種愛嚴重理想化。然而,一旦這個男子有令她不滿的地方,她便很容易被喚起對“壞家”的恐懼,於是對他變得過於挑剔,或者想逃避。

男孩分手的理由:美女也大便

這是對愛情過於理想化的人的通病。他說自己在追求一種完美的愛情,這其實就是在尋找一個“完美媽媽”。然而,過於渴求“完美媽媽”,那一定意味著他還在使用分裂機製,也即他心中還藏著一個比較絕對化的“壞媽媽”。於是,他既容易理想化,也容易變得很挑剔,理想化是將“完美媽媽”投射給對方。

讀大學本科時,我通過心理熱線接到一個男孩的電話。他說剛和一個美女分手,他很痛苦。

但怎麼分手的呢?原來,兩人去逛街,女孩說,等一等,我去趟衛生間。他等了一會兒,女孩遲遲不回來,他想到,女孩正在大便。這樣的美女也要大便,他很受不了,轉身就走了。

當時聽到這個故事,我覺得實在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但最近在讀一本名為《弗洛伊德及其後繼者》的書,看到了一個叫蕾切爾的女子的案例,於是一下子理解了這個男孩的內心衝突。

25歲的蕾切爾是一個女招待。她對心理醫生說,自從記事以來,她腦海中就總是閃現兩個意象:一朵美麗而柔弱的玫瑰花,一個用大便堆成的糞人。這兩個意象總是同時出現,這時她既擔心糞人會淹沒玫瑰花,好像又渴望它們兩個融合在一起。

類似的想象,極可能也常常閃現在那個男孩的腦海中。這兩個意象分裂得太嚴重,男孩沒有辦法將它們整合在一起,對此極度焦慮。於是,當發現美女也要大便時,柔弱的玫瑰花和糞人一下子合二為一,這嚴重地刺激了他。

在自傳《生命的不可思議》中,胡因夢講到,李敖對她的特大號且有異味的排泄物耿耿於懷。如果這一點屬實,那也反映了李敖的內心嚴重分裂。

過於偏執的理想化背後藏著的都是嚴重的分裂,一個人如此,一個國家也是如此。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國家幾乎所有英雄都是“高大全”式的,隻有優點沒有缺點,而所有的壞蛋都是壞到底,隻有缺點沒有優點。

當我們這樣做時,可以說,我們都處於一種集體幼稚狀態,認知水平隻相當於不足3個月大的嬰兒。

當然,每個家庭、每個人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

解決之道:通過寬容整合“好”與“壞”

要化解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是更新對嬰兒的養育觀,懂得越小的孩子越要細致地嗬護這個最基本的問題,並起碼保證在嬰兒6個月前提供“足夠好的養育”。

假若一個成年人內心中有了嚴重的分裂,總是持有非黑即白的觀念,該如何改變這一點呢?

首先是要認識到自己內心的分裂。

例如X,當她意識到怕鬼是怎麼回事,她的懼怕就減輕大半了;當她意識到對高領衣服的過敏是怎麼回事,這種過敏就可以基本消失了。

其次是接受。

意識到問題的本質後,X對媽媽會有強烈的憤怒。要接受這種憤怒,允許憤怒在心中升起,但不必將它宣泄在媽媽身上,這種宣泄沒有價值。

最後則是寬容。

寬容既是對養育者的寬容,也是對自己的寬容。如果內心的媽媽是嚴重分裂的,那麼,一個孩子的人格也是嚴重分裂的。這兩者總是如影隨形。

譬如X,意識到真相後,她會先有憤怒產生,這很正常。但當她去認識母親的人生時,她發現,母親已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了她盡可能好的照料了。母親沒法給她更好的照料,這有時代的原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媽媽自己的童年也很不幸。發現這一層真相後,X原諒了媽媽。

原諒媽媽“壞”的部分後,她內心中的“好媽媽”和“壞媽媽”便出現了融合,她嬰兒時沒有完成的工作,終於可以在現在完成了。接受媽媽既有優點又有缺點的事實後,她與媽媽會相處得更加融洽。

再如蕾切爾,她的童年非常悲慘,她1歲時父親去世,母親不能照顧她,將她托付給養父母。養母患有精神分裂症,養父則是一個酒鬼。於是,養育者的糟糕養育被她內化為糞人的意象,而養育者的如遊絲般脆弱的愛,則被她內化成柔弱的玫瑰花的意象。她要切實地意識到她的養育者很糟糕的事實,同時也要看到,她的養育者因為自身的不幸,沒有能力給她更好的照料。這時,她就會實現“好的養育者”與“壞的養育者”的融合,糞人的意象或許就會發生改變。

不過,相比對養育者的寬容,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的“壞我”的寬容,這是一個尤其難以實現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