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去三年,因為聖女果方可複活,深切地體會到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布衣老人微微一笑,眼中溢滿濃濃的深情,連晚風都為之一暖。他緊握著步逍遙的手,相視一笑,是啊,能活著就好!
夜色漸濃,月上樹梢,晚秋的夜稍顯冷清。
屋中的少年已經蘇醒。被蒼鷹啄傷的背疼得要命,他不得不側躺著。這種姿勢很難受,少年忍無可忍地坐起來,心情煩躁。
門吱呀一聲開了,女孩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玉邪哥哥,你怎麼坐起來了?”米兒驚呼,趕緊放下托盤急奔過來查看他的傷勢。
少年裸著上身,見女孩如此毫無顧忌地瞅著他,蒼白的臉頰染上兩抹紅暈,連耳根都紅了,剛想拉起棉被,就被女孩按住了手。
“不許動!你的手臂中毒太深,毒雖然逼出了體內,但是還不能隨便亂動,不然手就要廢了!”
“這是哪裏?你傷著沒有?”女孩瘦小的身子就在他麵前,冰涼而柔軟的手蓋在他火熱的手背上感覺很舒服,他不免有點貪戀。轉而想起他們落崖前的經曆,變了臉色,急聲詢問。
他沙啞的嗓音、中氣不足的語氣都讓米兒感覺很難受。她勉強露出可愛的笑容,小跑過去倒了一杯茶捧到玉邪唇邊。玉邪略一遲疑便欣然喝下,清爽的茶水滑過灼熱的喉嚨,他不禁發出舒服的歎息。
“這裏離蕭山不遠。我被你護得好好的,受傷的是你。”米兒笑道,把托盤端過來,裏頭有一碗白粥、兩碟小菜、一碗湯藥,還有一瓶白色的藥膏。
她端起白粥,舀起一勺送往玉邪的唇邊。玉邪微微偏過頭,神情有點別扭,感覺有點尷尬。在她麵前如此虛弱已非他所願,還要勞煩她喂飯、喂藥,玉邪感覺自己的氣勢弱到了極點。
米兒怎麼會料到少年這別扭的心思?見他抗拒,不禁勸道:“玉邪哥哥,你肚子不餓嗎?一天沒吃飯了。”
“我自己來!”玉邪一伸手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得悶哼一聲。
米兒驚呼,慌忙放下碗起身探視,見他手臂上的傷口處又滲出血來,趕緊洗淨毛巾,一邊細心地擦拭著傷口,一邊碎碎地念叨:“玉邪哥哥真是的,都叫你不要動、不要動,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一點都不乖!”
少年頓時臉紅,訥訥地想要抗議,見到女孩專心致誌的側臉,仿佛給他處理傷口是一件多麼神聖的事情,那哽在喉嚨間的抗議便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
心酥軟起來,他唇角微微上揚,享受著這難得的悸動。
回想起落崖前的瞬間,少年的眸光染上一絲迷離。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如此奮不顧身地護著這孩子。回憶起來,他們似乎見麵不多。每次在宮裏碰麵,他多半是冷冷閃過,交流也不多。這次卻為了她差點喪命,真有點匪夷所思。
究竟是誰想要她的命?
這女孩來曆不明,陰差陽錯進宮,又被當成替身,初見之時滿嘴謊言。他派人調查過,發現她是個小騙子,所說的沒一句真話。他曾照她所說的調查過整個玉鳳的大戶人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她到底來自何方至今仍然是個謎。
今天的刺殺又是何方人馬所為?能隨意駕馭蒼鷹殺人,下手狠厲無情,肯定是有名的殺手組織,是誰會如此花費心思要一個孩子的命?
宮裏人嗎?
“玉邪哥哥,你怎麼這麼看著我?”米兒處理好他的傷口,見少年看著她的眼神甚是奇怪,疑聲問道。
“我在想今天這批刺客是何方人馬。”想殺她的人,他絕不會放過。少年心中殺氣頓起,眼神陰沉。
“別管是何方人馬,你管好自己的傷就好。今天的刺殺若是隻衝我一個人來,還不算太嚴重,可三個皇子都受了重傷,皇上不會置之不理。但是話又說回來,刑部尚書估計頭要大了。這種殺人組織,朝廷其實挺難插手,我看調查不調查多半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米兒聳聳肩膀,對此事並不抱希望。反正她也沒出事。她記憶一片空白,又是個小孩子,以前即使有什麼恩怨也不會扯到她頭上,多半是宮裏頭的人幹的。不過誰會容不下她呢?真是有點奇怪。
“米兒,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誰?”她的分析準確、犀利,根本就不像個七歲孩子說出來的話。
“我也奇怪我究竟是誰。當初不是你說我叫米兒的嗎,怎麼反問起我來?”她抿唇沉默片刻方說道:“玉邪哥哥,謝謝你救了我,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不過……”
她很感動,在冰冷的皇宮裏,至少有人肯這麼為她拚命。就連和她相交不深的玉棠、一直跟她不對頭的玉簫都肯為了她搏命。她被護得毫發無傷,而他們卻傷痕累累,尤其是玉邪……
心窩的暖和,就像在她凍得快死之時,有人往她懷裏塞了一個暖爐。
“以後不用跟我道謝!”玉邪板著臉打斷她的話,他不喜歡她這麼生疏的語氣。
“我說的是真的!以後不要為我這麼拚命了,我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死好得多,地府太擠了!”米兒抿抿唇,不甚在意地哼了哼。
“死丫頭!”玉邪罵了一聲,語帶諷刺,“你是嫌我傷得不夠重嗎?”
“你是皇子,我是郡主,雖然都在宮裏,身份畢竟不一樣。要是今天你有個萬一,我還不被人踩死?”
“閉嘴!”玉邪低喝一聲,目光灼灼,咬牙切齒地說道:“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小心你的屁股!”
米兒一愣,漲紅了臉,不滿地瞪著玉邪,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好像說什麼錯什麼,索性閉嘴,半晌才悶悶地說道:“算我說錯話!”
玉邪好像還是很生氣地瞪著她,若不是手臂受傷,真想狠狠地揍她一頓。
“算了,不說了。”米兒拿過粥碗,舀起一勺白粥湊到他嘴邊,霸道地命令道:“吃飯!”
眼前的白粥香味四溢,勾起肚子裏的饞蟲,讓本來還不覺得餓的少年感覺饑腸轆轆。他有點不甘自己這般虛弱。男孩的心思,即使是強悍如玉邪者,不管平時多麼深沉難測也有別扭的時候,畢竟還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半晌……
“玉邪哥哥,張張嘴啦!”米兒嘟著嘴軟言相求,一臉快要哭了的表情,一點都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別扭。不就是讓她喂個飯嗎,又不是讓他去死!
兩人一軟一硬地對峙著,他越是強硬,她越是軟弱;他強一分,她軟三分。
最終還是玉邪不甘地張開了嘴,讓米兒一股腦地喂了滿滿一口。對峙終於結束,一個開心地笑起來,一個鬱悶地沉下臉——他一個大男人卻被當成孩子喂飯吃,若是說出去,豈不是毀了他一世的英名?玉邪不爽地想著。
米兒後知後覺,最後才知道哪裏不對勁了。她唇角抽搐了一下,忍著笑瞅著玉邪不甘、不願又迫不得已的表情,好有成就感。原來冰棍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麵。
“米兒,你在偷笑?”少年的聲音陰惻惻的。
“沒有!”米兒一本正經地申辯,露出無比嚴肅的表情,又喂了他一口才道:“我哪有偷笑?”
她是光明正大地笑好不好,偷笑多沒意思!不過她不敢說出來。
哼!玉邪孩子氣地一哼,樂得米兒的唇又微微上翹。好不容易把一碗白粥和兩碟小菜都喂進了他的肚子,米兒這才捧著藥一口一口地喂了下去,又拿起冰糖塞給他。玉邪更鬱悶了,敢情真當他是孩子了,吃了藥還喂糖?
“這是什麼?”少年的聲音涼颼颼的。
“冰糖啊!”米兒得意地說,“我偷偷向白靈要的,喝完藥吃吃冰糖就不苦了!”
她每次喝藥後,都要吃好多甜梅和冰糖。
“不吃!”玉邪很有個性地轉過臉,鬱悶極了。他又不是孩子,幹嗎喝個藥還要吃糖?多羞辱人啊!
米兒哦了一聲,悶悶地笑著,假意清清喉嚨,把冰糖塞進自己的嘴巴。他不吃正好,她吃,反正不浪費!
玉邪瞅了她一眼,哭笑不得。這鬼靈精難不成是故意整他?
見玉邪冷眼看她,米兒做了個鬼臉。在玉邪麵前,她可完完全全是個孩子。或許她心底比較信任他,所以才能敞開心懷毫無防備。
玉邪被她逗得無奈地搖頭,臉上帶著連他都沒察覺的溫柔。
“擦藥,翻過身子去!”米兒收起托盤,拿起那瓶藥膏坐在床邊,得意地下命令——能使喚玉邪,這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你會不會啊?”玉邪聽話地翻過身子趴在床上,語氣充滿懷疑。
米兒細細地挖出一點白色的藥膏,一股清香撲麵而來。她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塗在他傷口累累的背上,暗自把那群蒼鷹罵了個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