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花也是一條有豐富閱曆的母野狗,白桃花當然知道雙筒獵槍的威力,肯定明白跳到獵人後背上去咬獵人的耳朵意味著什麼,比老虎頭上拍蒼蠅、鱷魚嘴裏拔牙齒更危險一千倍!用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來形容這一撲咬是再恰當不過了。紅桃心不曉得白桃花從雪堆後麵撲躥出來時是否猶豫過,即使猶豫過,那也是狗之常情,誰都珍惜自己的生命,誰也不會喜歡送死,不猶豫反倒不正常也不真實了。更何況白桃花還是膝下有一窩未成年幼犬的母親,對野狗來說,母親的生命與孩子的生命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母親好比一棵樹,孩子就是樹上的果實,樹如果倒了,所有的果實也都會腐爛成泥土。
紅桃心搞不清白桃花在欲撲未撲最後時刻想過這個問題沒有,但猶豫歸猶豫,最後白桃花還是在獵人扣響雙筒獵槍的瞬間,舍生忘死義無反顧地撲到獵人身上。它紅桃心獲救了,妹妹白桃花卻踏上了不歸路。一點也不誇張,是白桃花用自己的死換取了它紅桃心的生。隻有無比濃烈的姐妹情誼,才會醞釀如此強烈的獻身精神,才會有如此壯烈的救援行動。
事實證明,妹妹白桃花心中,是有它這個姐姐的,是愛它這個姐姐的,它在白桃花心目中的分量很重很重。事實也證明,過去它對白桃花的所有猜疑,都是錯誤的。現在它相信,它的寶貝幼犬月朦朧那次差點滑進冰窖去,負責照看幼犬的白桃花確實是在太陽底下睡著了,由於一時疏忽所以才沒及時援救,而並不是故意要害死月朦朧;現在它相信,那次在狩獵場上,確實是因為該死的雪豹追得太緊,白桃花慌不擇路迷失了方向,這才錯走到幼犬藏匿的地方,而絕非是有意要把災難引領到它的幼犬們頭上去;現在它相信,就在剛才,就在日曲卡雪山半山腰,當大黃狗突然從二十米開外一條雪溝裏冒出來時,白桃花撞了它一下奪路而逃,並非故意要把禍水潑到它身上,而是突然受到驚嚇後的本能反應,換了任何一條母野狗,都很難在突然降臨的災難麵前麵不改色心不跳,這種在強敵麵前倉皇逃竄的舉動,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原諒的。
該死的大嘴烏鴉,被死亡的氣息所吸引,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數量越來越多,天空黑壓壓一片。“哇哇哇哇”,群鴉聒噪,怪不得人類都不喜歡烏鴉,把烏鴉視為不吉祥的凶鳥,老鴰的鳴叫聲惡俗粗鄙,這是對生命的詛咒,也是對死神的禮讚,它聽得心裏發毛,渾身起雞皮疙瘩。
大嘴烏鴉仗著鴉多勢眾,氣焰越來越囂張,又落黑雪般落到地麵來,貪婪地想啄咬白桃花皮開肉綻的後腿。
紅桃心守候在白桃花身邊,東奔西突,費勁地驅逐頻頻落到地麵上來的大嘴烏鴉。就好像在玩捉迷藏,它跑到東麵,東麵雪地上的大嘴烏鴉騰地起飛,但西麵的大嘴烏鴉卻趁機棲落到雪地,賊頭賊腦地窺探白桃花是否已變成可以任它們啄食的屍體;它跑到西麵,西麵雪地上的大嘴烏鴉騰地起飛,但東麵的大嘴烏鴉卻又趁機降落下來,朝白桃花“哇哇”亂叫,好像在責問:你怎麼還不死呀,讓我們等得好心焦啊,你反正是活不了啦,吊著最後一口氣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快點咽氣閉眼,也好讓我們早日得到美味佳肴。
就在這時,山坳裏傳來野狗的吠叫,叫聲平緩悠長,“嗚——呦——嗚”,這種音調和節奏的叫聲,是專門用來族群成員間進行聯絡的,綿長的吠叫聲在山穀回蕩。紅桃心耳尖,一聽就聽出是獨眼姨媽、紫杜鵑、還有繁星和荒火它們在叫。毫無疑問,白虎嶴野犬群的母野狗們一覺醒來,不見了紅桃心和白桃花姐妹倆,就嗅著氣味找來了,並用特殊頻率的吠叫聲向荒野散發聯絡信息。
“汪呦,汪呦!”紅桃心仰天狂嚎,呼喊母野狗們趕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