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我來到了三年級和二年級,二年級那個班正在學習日本禮儀。當我走進教室時,他們全體起立,雙手合掌用日文向我問好。這兩個班的同學提問更加踴躍,他們互不相讓,甚至不等我回答,他們之間就先爭論起來。比如一個男生問:“中國有海洋嗎?”另一個男生馬上打斷他說“當然有”,因為他在電視裏見過一家中國人在吃魚,沒有海洋怎麼會有魚呢?最後我來到一年級的教室。我要說一年級的教室實在舒適,它更像一間小遊藝廳。這裏沒有規規矩矩排列的書桌和椅子,桌椅都分散在屋角。地上是鬆軟的地毯,同學們隨意坐在地毯上,一些隨手夠得到的玩具就散落在他們身邊。我向席地而坐的同學們問了好,其中一個穿著黑色燈籠褲的七歲小男生站起來對我說,他穿的是條中國褲子,他正在向一個日本老師學習中國功夫,因此他要用中國方式向我表示歡迎,說完他向我深深鞠了一個躬。同學們為他鼓起掌來。另一個男生馬上告訴我,說他們家也和中國有著某種關係,說:“我家珍藏著一雙中國筷子,可惜的是到現在我也不會用。”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煞有介事地說:“中國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中國人應該少生些小孩,因為生的小孩多,造的房子就要多,造那麼多房子要砍多少樹啊,生態平衡被破壞了,可怎麼得了?”一個七歲的美國男生大談中國的人口和生態平衡,的確讓人意外。我對這男生說:“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你擔心的事情也正是我們的政府在努力解決的問題。”又一個瘦弱的男生不甘寂寞地發表議論說:“我認為,無論如何中國和印度都是了不起的國家,因為他們有悠久的曆史啊。”我對這男生說:“這位先生看上去真像個曆史學家呢!”同學們大笑起來。
我一邊回答學生的提問,一邊傾聽他們的見解,一邊想到一個有趣的現象,那便是隨著我訪問的年級的不斷降低,孩子們對中國的了解卻不斷增多,我想進一步和他們做些探討可能是件有意思的事。可惜我的訪問時間已經超過了預定的六十分鍾,為了不影響下一個約會,我向同學們告辭。當我走出學校時,四個年級的同學都出來送我。一個金發藍眼的男孩守候在校門口,在同學的陪伴下走到我跟前,把他的一件小禮物送給我。這是一匹五厘米長的銅鑄鍍金小戰馬,馬頭上生著雄赳赳的朝天獨角,馬肚子由一段剔透的“鑽石”鑲嵌。它就像神話傳說中古戰場上的一個人物。那男孩這時已跑向遠處誠懇而又害羞地看著我,似是怕我不收這禮物。我收下了這小馬,走到孩子跟前吻了他。
在歸途的車上,我攤開手掌再次凝望這小小的戰馬,戰馬在輝煌的夕陽的照耀下釋放著溫暖的光芒。我發現我忘記了問那男孩的姓名,但又想,我記住的也許是人間所有孩子純淨的目光。沐浴孩子們純淨的目光是一件幸事,它應該能夠清洗我們成人身上那征戰生活的灰塵。
回國之後,我的一個美國朋友偶然見到了這匹鑲嵌著“鑽石”的鍍金小馬,我給他講了這小馬的故事。他對我說,他可以肯定那男孩是把他最寶貴的財富給了我。他說他也有過男孩的年齡,那時他曾在院子裏挖出過一塊半透明的石頭,他堅信他發了財,並且堅信那塊石頭值六百萬美元。他把那石頭秘密地收藏了很多年。
應該說,福雷堡的男孩送給我的實在是屬於他的黃金和鑽石。也許這是迄今為止我收到的最為貴重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