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個人他當然還好好活著……隻不過他是個心底善良,也很希望自己能從此過上正常家庭生活的人,所以對於隻是想找他報恩的我來說,有時候我就會覺得我所做的這些對他都是負擔吧……】
【……報恩?】
【恩?你之前不是就已經猜到我是什麼了嗎?你沒聽說過沒化龍的幼蛟必須要向自己曾經的恩人報恩,否則就會挨天打雷劈這個故事嗎?】
……
【剛剛堂屋掛的就是陸老師和你師母結婚時候的照片嗎?他們一個叫陸錦堂,一個叫蘇秋月?】
【恩,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名字挺上去還挺般配的,他們兩個真的就在這兒教了一輩子書沒離開過?】
【恩,門口這兩棵樹也是他們結婚那年就在的。】
【這兩棵是什麼樹?】
【銀杏,木犀。】
【那你覺得晉衡和什麼名字比較般配?】
……
【我會親手殺了小氏,把她的心挖出來給她那個老不死的父親看看,讓那個老東西也嚐嚐挖心的痛苦,被人戲弄的難堪,然後我再把她的心丟去喂狗,姓師信還不是不信?】
……
腦海之中混亂不堪的思緒到這裏停下,低頭死死抿著嘴唇的晉衡已經不想再去往下麵去細想了。
他隻是心頭發冷地垂著刺痛發紅甚至有點酸澀的眼睛也不說話,卻怎麼也不想抬起頭去看向身邊的某人親自驗證一下自己心中那個可怕的猜測,甚至是打破他一直以來都在一次次強行自我欺騙,使勁替他開脫,辯解的某個殘酷事實了。
偏偏某個自以為是,滿口謊言,此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露出馬腳的混蛋倒是一點沒有心理負擔,隻是吐著冰涼信子再次靠近表情已然冰冷一片的晉衡,又在抬起灰色的眼睛望向外頭的右眉郎綻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好了,思考的時間已經到了,我現在沒辦法直接出去,就麻煩姓師您去幫我殺了外麵那右眉郎……替天行道了。”
……
張燈結彩的祟巢外頭,又一次同上回張秉忠和黃慧茹結親那樣擠滿了半個祟界趕來喝喜酒的邪祟。
身上披著件不起眼的黑鬥篷,一臉緊張不安的石小光正和肩膀上的燈芯老人躲在人群中暗自低著頭。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小心翼翼躲在祟群中的一老一小卻總覺得今天整個禮堂的氣氛有點不太對勁,而其中最讓人覺得心裏不舒服的莫過於擺在喜堂正上方的那個格格不入的日晷的,映照著夜色當中的那輪刺目耀眼的紅月,簡直讓人一陣後背發涼。
“燈老爺……你說,奶奶……她到底什麼時候會出來啊……”
“誰知道啊,要是那姓師還在這兒,我們好歹還能有點仰仗,唉,那姓師也是糊塗的,好端端的跑去救那種人,都長這麼大了難道沒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
“誒,我怎麼記得這好像不是我們這兒的故事啊,燈爺爺你居然也聽過啊……”
“你這個蠢貨是把我當老年癡呆是嗎!我這不是隨便和我舉了個例子嗎……話說剛剛那個姓師走之前給你的那張東西拿好了沒有?那說不定就是我們今晚的保命符,可不許弄丟了啊……”
“恩恩,我拿著呢,不會丟的,您放心吧……”
聽石小光這麼回答著還認真地保證了一下,平時就脾氣暴躁,這次女兒丟了心情自然就更加糟糕的燈芯老人也對他稍微放下了那麼一點心。
恰巧這時,布置得格外陰森詭異的喜堂裏頭也傳來了一陣敲鑼打鼓的刺耳聲音,等眾多神色驚訝的邪祟一起往上麵看過去,大家就見七八隻老鼠串子一臉吃力地抬著個類似食盤的東西上來,隻不過因為那食盤上麵隱約蓋著塊帶著暗紅血漬的紅布,所以大家一時間並不能看清楚裏頭究竟擺著的是什麼東西。
偏偏就在這時,一個額頭上天生長著一對滑稽八字眉的少年郎也從後麵的祟殿款款走到了喜堂外麵,待緩步走到那蓋著紅布的食盤邊上停下,這背著手的左眉郎先是望著下方表情猙獰地笑了一下,又洋洋得意地故意提高聲音就衝著麵前所有疑惑不解的邪祟開口道,
“眾位可能猜到這紅布下麵現在的是什麼東西?猜中者有賞。”
“……”
因為並不了解現在這是在鬧哪出,所以能回答他的自然是一片詭異的不得了的靜謐,這其中又以燈芯老人和石小光的表情最為怪異,那大眼瞪小眼的茫然眼神簡直就和看白癡在唱大戲也無異了。
而似乎是看出來了自己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號召力,這原本想借機出出風頭的左眉郎也惱火地等著身後那些偷笑的老鼠們咬了咬牙,等用手一把抓住那食盤上紅布的一角,心裏憋著一口氣惡氣的左眉郎隻衝著所有人齜牙地笑了起來這才猛然間就揭曉答案。
“這是咱們的祟主張秉忠的項上人頭!剛剛!可有人猜到了啊哈哈!”
伴隨著眉郎口中的話,張秉忠血淋淋被割下的那顆豺頭也瞬間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而用餘光注意到不少邪祟目瞪口呆的錯愕眼神,眉飛色舞的左眉郎隻將手上的紅布隨手丟在一旁又抱著手笑眯眯地開口道,
“眾位莫要驚慌,此等不忠不義,不配為祟主之祟,我已經受老祟主之托代替咱們先前慘遭毒手的前祟主張奉青直接將他懲處了,這是他應有的懲罰,這可是老祟主親口說的……”
“老……老祟主……老祟主不是在內牆關著,聽說早就死了嗎……”
因為這格外讓人不安的三個字,喜堂下方站著的邪祟們都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不自覺勾起嘴角的眉郎見今晚的事情終於開始朝向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了也有些得意,俯視著眾人又仔仔細細地環視了四周一圈才拍拍手笑著道,
“對!正是老祟主!眾位可能還不知道吧!咱們的老祟主其實還活著!這麼多年來他都一直在等著回來的時機,隻可惜天公不作美,我祟界常年受困於黑暗之中,所以老祟主才無法擺脫那圍牆的阻礙,可是哪怕是這樣的情況,這祟界所有發生的事情卻依舊逃不過他老人家的眼睛,就比如說,這活該千刀萬剮的張秉忠因為預謀□□生吃了他堂哥,還差人去害死他堂嫂一家的事情。”
“……”
眉郎這最後一句話落下不異於在整個祟界注入了一抹爆裂開來的小火苗,一瞬間掀起軒然大波的祟群們和同樣錯愕的說不出燈芯老人還有石小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眉郎蹲下來將手指伸進張秉忠血肉模糊的喉嚨口,又在一陣讓人作嘔的摳挖聲中從張秉忠張開的嘴裏就掏出了一顆屬於狼牙的灰白色殘骨。
“說起這張秉忠啊,原來隻不過是個中等身材的豺祟吧,可怎麼自從他當上祟主後,就硬生生三年胖了這麼多斤呢?他堂哥張奉青死去後那麼多年裏,大夥卻一直都不知道張奉青究竟是怎麼死的,有人說他讓牆外頭的某個姓師給殺了,有人說他是讓他的堂弟給殺了,可找不到屍首,所以誰也就拿這樁無頭懸案沒有辦法……”
“……”
“可大夥不知道啊,有個狼心狗肺的畜生生怕被旁人發現了自己謀殺至親的秘密,就把自己堂哥被吃剩下來的白骨藏在肚子裏那麼多年,可憐我們的前祟主張奉青啊!含辛茹苦將自己的堂弟從小喂養大!到頭來卻用自己的屍骨填了這畜生的一腔貪欲……眾位說,這張秉忠到底該不該殺!”
“……該!該!老祟主做的好!老祟主做得好!”
雖然祟界的規矩向來是不講任何親情原則,可張秉忠在這肚中藏屍一事上做的實在惡心至極,所以一時間就連不少情緒被煽動起來的邪祟們都露出了鄙視嫌惡的表情。
而明顯被剛剛那恐怖離奇的一切給嚇壞了的石小光看著眉郎舉在手中的那塊白骨也是麵色慘白,正在他暗自心想著那老祟主究竟是何方神聖時,成功達到自己目的眉郎卻是笑了笑又示意大家停了下來。
“好了好了,大家能明白眉郎的做法,眉郎也就放心了!老祟主多年不在,卻心係祟界,就連這次咱們青蛟君的這樁婚事也是他老人家出的主意,這祟君要娶的這位娘娘雖然從身份上說是個人間女子,可她這出身卻是大大的不凡,甚至連咱們的老祟主都得怠慢她的父親三分,與我們的祟君殿下那可以說是相當般配,大夥現在想不想見見咱們的新郎官和新娘子啊……”
這般說完,見下方的邪祟們都一臉的好奇,眉郎也終於是冷笑著示意老鼠串子們去把被押在下方的那對倒黴新人給帶了上來。
而眼看著臉色蒼白妖異卻穿著身明豔的蛟龍紋紅衣,被旁邊一個醜陋的瘦高祟奴扶上來的秦艽緩緩走過自己身邊,左眉郎隻是獰笑著衝他搖了搖手裏的那塊屬於張奉青的殘餘白骨,又壓低聲音故意開口道,
“終於找到張奉青的屍首在哪兒了,祟君心裏開心嗎?”
“……”
這明顯來者不善的一句話,秦艽和他身邊喬裝打扮過的晉衡都聽見了,幾乎也是在這一瞬間,這會兒離他其實非常近的晉衡也忽然感覺到秦艽的手掌好像有點①涼的可怕。
然而剛剛在下麵親耳聽著眉郎訴說張奉青當年死因時,秦艽卻隻是從頭到尾麵無表情聽著,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的異常。
而這會兒因為貿貿然得知他的真實身份,所以對他實在觀感複雜的晉衡一時間也沒心情去搞懂他這是怎麼了,等聽到秦艽低頭莫名其妙笑起來的詭異聲音時,他才發現這家夥身上的體溫又一次忽然恢複正常了。
“要不怎麼說老祟主英明蓋世呢,我從外頭回來之後,找了那麼久都沒找到張奉青的屍體究竟在那兒,可這卻完全都逃不過老祟主的眼睛,倒真是讓我有些慚愧了。”
“……嗬,祟君您能明白這點就好,老祟主想要您明白的也正是這一點。”
兩人這麼明顯各有深意地說完,晉衡就和明顯並不能站太久秦艽一塊到喜堂的旁邊坐了下來,可他們這邊剛一坐下,後麵被幾隻母串硬生生拖上來的新娘子也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而下方站著的石小光和燈芯老人一看到害怕得一直在捂臉哭泣的‘小五蘊’,也沒時間去思考自家奶奶或者自家閨女會不會有這麼小女孩的可憐姿態,瞬間就著急上火的快直接跑上去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