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仔細看,便能發現在這暗流之中,蛟龍的背上似乎還趴著幾個奇形怪狀,隱約還在發出叫喊聲的影子,而說起這一行人,自然就是從混亂的西北城一路闖出來的廖警官石小光一眾了。
照理來說,他們這會兒本該是還困在西北城中無法逃出的,偏偏在這危難之際,他們碰巧邂逅了在這一時間段偶然出現的少年秦艽,這才得以用這種方式逃出生天,又逆著死人河的急流就趕了過來。
隻是來是來了,這活生生擠進了鬼門關的緊張和刺激感還是很讓一般人吃不消。
而幾乎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每當他們就快穿過一個河水的礁石或是漩渦,少年秦艽的背上都會相應地擦除一道猙獰帶血的傷口,連帶著所有人都被顛簸的開始反胃,趴在龍背最前麵的廖飛雲一方麵自己臉色嚇得慘白地同時,另一方麵隻能不停地用手勢和放大數倍的音量提示著秦艽注意前麵的安全。
【小子……你……你沒事吧!!實在不行……咱們就趕緊回去吧……你再往前闖可是會送命的……】
【煩死了,婆婆……媽媽的,死不了……我都……都已經答應好了帶你們出去了……】
一邊和廖飛雲無聲的拌著嘴一邊還不忘黑著臉繼續往前遊著,少年秦艽此刻的狀態看上去並是不好,但看神情明顯就是真心想要把他們給安全送出去的。
而見狀不知為何心裏有了絲不忍,廖飛雲哪怕是平時和他關係再不對頭,此刻麵對著這麼一個秦艽也還是感覺到了心頭的複雜難言,而當下咬著牙用拳頭替他揮開那些混雜在水中的碎石塊,被水流衝擊的麵孔扭曲的廖飛雲隻像條憤怒的死魚一樣的瘋狂張嘴道,
“操你大爺的……我還不信咱們今天就逃不出去了……他奶奶的……等老子帶著老子的兄弟去繳了那群王八蛋的匪窩……看我不……咳!!”
狠話還沒放完就被一口水給差點嗆著了,後頭的石小光見狀臉色慘白地喘了口氣,艱難地拉住身後的母狨和西北城主才斷斷續續地開口道,
“廖……廖警官……在水下……要保持體力……咱們趕緊別說話了……憋氣憋氣……”
“我……我不大點聲叫行嗎!!這小子的眼睛都被砂石迷住了看不見路了!!真出什麼事晉衡一定得殺了我!!狨大姐……快點大聲點給你主人引引路……”
他這麼一說,後頭瑟瑟發抖的兩隻‘小動物’也跟著一起淒厲地叫喊了起來,隻是沒喊一會兒,一陣從水底湧上的鋪天蓋地的旋轉又一次襲來,把他們集體晃得眼前發黑的同時,因為語言不通問題而相對比較沉默地西北城主和母狨也終於是撐不住了。
“嗷嗷嗷……放我回去……我要回西北城……我要回我的西北城……秦祟君……你加油啊……大夥這次靠你了……”
“吼……加……加油……吼吼……主人……主人……”
就連一向心理素質強悍的母狨都忍不住跟在他們後麵一起求救起來,足可見他們此刻這超載加超速的情況是有多令人心驚肉跳了。
而這些斷斷續續地傳進河水的聲音,因為時間的阻隔原本並不會完全傳進少年秦艽的耳朵裏。
不過或許是因為廖飛雲他們這些嘰嘰喳喳的家夥實在挨得自己太近了,也實在太吵了,眼睛刺痛的秦艽在閉著眼睛煩躁地嘖了一聲後,竟然真的隱約摸索出了一條時間中的出路,而在找到那個發光出口的一刹那明顯覺得心頭都一鬆,心裏短暫的開心了一秒的秦艽很快就把自己的注意力又都集中了眼前那一道道暗流中。
可努力集中精神是一回事,要硬是從時間的某一個入口強行鑽進死人河底還是讓他的龍鱗表層受了不少挫傷。
等感覺到那一道道像是刀鋒一樣的水流刮在自己的背脊上,趴在自己背上的這幾個家夥也明顯快撐不住了,忍著渾身疼痛咬了咬牙的少年蛟龍到底還是堅持住以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拐彎加速,又帶著背上的所有人一下子闖進眼前的大片暗紅色屍蘚中。
【都抓緊我別動!!!】
他這麼發狠地迎麵一撞,龍背上的幾個人瞬間都因為慣性而順勢飛了出去。
而隨著西北城主和廖飛雲十分默契的一陣媽呀這兒怎麼這麼多屍體啊的慘叫,他們這群從上方的西北城一路亂飛亂撞才到這兒的家夥隻一齊以一個相當狼狽的姿勢紮進了龜巢不遠處的一片汙泥中,緊接著臉色蒼白,又勉強恢複原型的少年秦艽才跪在地上捂著嘴咳嗽了一聲,又皺著眉張張嘴問了他們一句。
【你們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你沒事吧?】
難得聽這家夥主動關心人,廖飛雲覺得有點別扭地同時也象征性地問了句他,而聞言的秦艽隻跟著愣了一下,隨後才臉色略有些不自然地冷哼一聲道,
【哼,我當然沒事,你以為我是你們這些整天拖後腿的家夥嗎?沒死就趕緊起來,你們要找的地方到了,你們的那個同夥……說不定就在這兒。】
這般用口型不耐地開了口,一路化龍從西北城的地底穿行而過的少年秦艽隨手就拿自己的手指點了點他們的身後。
而臉上都是汙泥的廖飛雲原本還有點鬱悶地想瞪起眼睛嗆這小子,當下就被他這話弄得給緊張地抬起頭往不遠處的龜巢看,等注意到那周圍圍繞著的恐怖陰屍和大量水老鼠,察覺到此地危機四伏的廖飛雲先是莫名皺了皺眉,又拿手跟著比劃了一下道,
【……這地方挺邪門啊,這些長在水底下的陰屍什麼的都擋在龜巢外頭的,我們怎麼混進去啊……小光?要不你先幫忙看看晉衡是不是在裏麵?】
廖飛雲這麼說著也看了眼身邊的石小光,聞言的石小光急忙點點頭也沒有著急發表什麼意見,隻是勉強爬起來用鼻子朝裏麵聞了聞,當隱約嗅到其中傳來的某些混雜交錯的味道,他這才撓撓頭思索了一下又衝身邊的其他人遲疑地開口道,
【裏頭確實有姓師身上帶著的那股蚌油味道,但是吧,其實……我們不一定要從正麵混進去,因為我剛剛除了人身上的氣味,好像聞到了這附近……還有類似地下水的味道。】
【地……地什麼水?】
【白癡,地下水……不過,你現在的意思是這汙泥底下還有別的入口?】
少年秦艽這最後半句話是衝著石小光說的,知道他應該明白自己是什麼意思的石小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才臉色複雜地指著暗紅色屍蘚中的那些一動不動的陰屍道,
【在這些屍體緊緊紮根的腳掌下麵,好像藏著一股和這條死人河完全不一樣的活水……我不知道這股活水究竟從哪裏來……但是我覺得那種味道很特別……和這條死人河完全不一樣……而且貌似就是因為這些活水,才讓河底的死人保持著生命還沒有消逝的狀態……真是太神奇了……】
神情茫然的石小光這話聽著無遺很讓人雲裏霧裏,但這顯然並不妨礙小秦祟君簡單粗暴地將其直接理解為這就是一道可以進去的入口的意思,而當下轉了轉灰色眼珠子,又若有所思地往龜巢的方向看了眼,秦艽在這幾個看著就不靠譜的家夥裏麵大概挑揀了一下,最終還是衝著廖飛雲麵無表情地指了一下。
【你,待會兒和我一起進去,其他幾個就都先留在外麵,人多了也不一定有用。】
【啊??我??你又要幹嘛?】
【嘖,你說我想幹嘛?你們不是要進去救同伴麼?那就別呆在這兒一直耽誤事。】
還像頭大猩猩一樣蹲在地上的廖飛雲一被他點名瞬間就愣住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就這樣被一貫心高氣傲的小秦祟君委以重任了。
而趕在其他人提出異議前就已經皺著眉地抬手示意他們閉嘴,經曆了剛剛在水下那驚心動魄的一遭,已經隱約開始能分得清同伴和同夥區別的少年秦艽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盯著裏頭隱約給他一種危險感覺的龜巢就冷冰冰開口道,
【我和你們不熟,也沒那個義務幫你們,但既然都千辛萬苦地趕過來了,不做點什麼的話總覺得有點奇怪……而且再不進去的話,你們的那個同伴……可能就真的再也出不來了,地底下現在有個道行比我們所有人都高太多太多的妖魔正在發瘋,而且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就快要成功地逃出來殺人了。】
……
龍宮的水牢底下,燈芯老人正躲在晉衡給的那個螺殼中小心翼翼地往前爬著,遠處的牢籠裏隱約關著幾個和他一樣神色緊張的少女,而她們的麵容則看上去蒼白虛弱的許多。
見狀的燈芯老人有些焦急,但還是謹慎地從螺殼裏搖搖頭手示意她們不用緊張,而就在他即將接近龜巢水底的一個小小洞穴時,一張類似龍嘯的恐怖聲音卻忽然從頭頂傳來,把兀自佝僂著背的燈芯老人自己也給弄得一下子就慘白了臉。
“老爺爺……底下的東西是什麼……它是要來吃我們了嗎……”
眼睛裏含著眼淚的小女祟小聲地喃喃著,不停發抖的肩膀看上去十分可憐,燈芯老人見狀不知為何就想起了自己已經離世的女兒小五蘊,等快速地搖搖手示意她們先不用緊張之後,這平時一向對人不太友好的老家夥才耐著性子緩緩開口道,
“姑娘們……別怕……待會兒都躲進這螺殼裏來,出了這暗無天日的龜巢你們就徹底自由了……記得一路往河上遊,到了上麵就安全了,聽見了沒有?”
燈芯這話讓小女祟們一個個紅了眼睛,急忙點點頭的同時,其中一個躲在後麵的女祟還探出頭小聲道,
“聽,聽見了……但是……老爺爺,剛剛有一個我們的同伴已經被帶到下麵去了……她也能也和我們一樣逃出去嗎……她的年紀比我們所有人都小……她的父親母親還在西北城等著她呢……”
這問題可讓燈芯有些犯難了,要是平時他肯定會不會犯今天這種好心,但想到剛剛臨分開時晉衡那個臭小子教訓他的那些話,他又莫名地有些慚愧起來。
而不自覺皺著眉地歎了口氣又回了句,那你們先從牢籠裏出來,萬一有什麼事就趕緊逃跑,這般說著,背起身上那個螺殼的燈芯老人便從牢籠的一端慢慢爬出來,又向著下麵整日不見光的水牢一步步地挪著步去了。
這一路摸下去的時候,燈芯明顯走的無比小心翼翼,事實上之前因為和眉郎關係不善的關係,他這些日子一直並沒有太過於頻繁地接觸過秦玄,更別說有機會直接參與到之後某些事中去。
而仔細想想,他頂多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大概聽眉郎說過準備複活老祟主的事宜,此後就一直被這刁鑽古怪的眉祟瞞著一切,心頭一直徘徊著諸多疑問的燈芯老人想了想還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底下黑暗的地牢,又在邁開步繼續往下麵緩緩走了過去。
隻是這一步步地靠進這肮髒汙穢的龍池邊緣,燈芯這心裏不知為何還是忽然多了絲忐忑和不安,就仿佛他此刻正在一步步滑向深不可測的無間地獄裏去似的,而這種預感在當他親眼看到底下發紅發光的血池子徹底發散到最大。
因為就在他完全進入那之前他從未正麵接觸過得水牢時,躲在螺殼中的他首先並非看到的是那在上方閃爍著細微光芒著的紅月日晷,也並非是那恐怖纏繞在龍池上之上監視著周遭一切,且每一片鱗片和灰白骨骼都帶著血腥和汙漬的黑色巨龍,而是龍池邊渾身抽搐並且伴隨著瑟瑟發抖狀的‘眉郎’,而這個‘眉郎’看上去完全不似平時那般囂張肆意,相反還有點可憐地在不停的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