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寧頂著的紙板子引來了不少人注目, 可一見袁寧認真等待的模樣, 議論的話又收了回去。
這趟列車沒有誤點, 陸陸續續有遊客走出出站口。袁寧看過鬼王比賽的錄像, 但當時隻顧著看棋局去了, 哪能仔細看鬼王長什麼樣?袁寧隻能直直地杵在顯眼的地方等鬼王看見他手裏的紙板子。
大概數分鍾之後, 一個麵容普通、衣著也普通的中年人走向袁寧。中年人約莫四五十歲, 胡子刮得很幹淨,眉間眼角都透著種平和和寧定。他朝袁寧露出一絲笑容,示意袁寧放下紙板子, 開口說:“你就是袁寧嗎?”對方的聲音是地道的華語,沒有因為久居異國而改變。
袁寧怔了一下。很難想象傳言中那麼厲害的鬼王會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沒有出眾的相貌,沒有逼人的氣勢, 像個鄰家長輩一樣, 溫和而親切。袁寧點點頭,迎了上去, 恭敬地喊:“前輩。”
對方見袁寧滿臉驚訝, 哪會不知道袁寧的想法。他微微地一笑, 麵上多了幾分羞赧, 解釋道:“酈國人向來浮誇, 愛把事實誇大。我的名氣都是他們包裝出來的, ”說著他頓了頓,指著紙板子上的“鬼王”兩字說,“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棋手而已。我姓司馬, 單名一字弘, 棋局如世事,局局難預料,我如今也還在摸索,當不起‘王’這個字。”
司馬弘言談之間有種骨子裏透出來的儒雅,聲音不急不緩,如春風拂來,叫人生出由衷的喜悅。
袁寧認真聽著司馬弘說話,等司馬弘說完了,馬上改了稱呼:“司馬前輩。”他領著司馬弘走出車站,口裏與司馬弘說這話。一問之下才知道司馬弘已經到國內兩天,前天先到北邊祭拜先祖,接著在家鄉周圍轉了轉,今天才決定到首都來。
司馬弘說:“真是麻煩袁寧小友了。”
袁寧說:“前輩遠道而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他趁熱打鐵地提出周聿林、黎雁秋他們想和他對局的事。
司馬弘點頭:“我這次回來本就是想與不同的人對局。”他無奈地歎息,“不過我接下來不想與太多人接觸。在酈國那邊每日裏都會有人來挑戰,想要好好下棋反倒成了奢望。”
袁寧很明白司馬弘的煩惱,以前他剛剛以書法出名,來找他要“墨寶”的人也不少。當時他什麼都不懂,很多人來找他要他就高高興興地寫,後來章修嚴知道了,馬上出麵幫他把各種人擋了回去,轉頭把他訓了一通,讓他不要有點成績就飄飄然,今天給人寫一張,明天給人寫一張,哪還有時間好好琢磨、好好提升?
袁寧說:“前輩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太多人知道您過來的消息。”他微微含笑,“崔哥在電話裏也叮囑過了,我沒有和棋協那邊說起。”
司馬弘對袁寧的印象很好,怪不得崔俊賢這兩年一直在誇這小孩,知道他要首都這邊後還直接拜托袁寧來接他。在待人接物方麵這小孩比他徒弟崔俊賢要擅長得多,明明隻是第一次見麵,閑談起來卻一點隔閡都沒有,親近得仿佛老朋友重逢。
袁寧帶司馬弘去一家頗有古意的酒店住下,邀司馬弘去品嚐那邊的特色菜肴。酒店的賣點是“古色古香”,從碗碟杯筷到端上來的各種應時菜色都很有古韻。司馬弘坐在古樸的桌椅之間,一下子有些恍惚。他感歎說:“這地方的裝潢真有味道。”
袁寧笑道:“這是我們學校一個史學教授家裏人開的,教授為了複原這些桌椅和餐具做了不少考據,真要究根追底的話連每一雙筷子都能說出點故事來。”他看得出司馬弘是個頗有底蘊的人,既然答應要接待,衣食住行自然得投其所好。
司馬弘聽到袁寧的說法,頓時好奇起來,讓袁寧邊吃邊說,一頓飯吃得饒有趣味。這簡直不是在吃飯,是在吃文化!
吃過飯後時間已經不早了,袁寧與司馬弘告辭,並約好第二天帶周聿林和黎雁秋過來。司馬弘目送袁寧離開,拿著鑰匙回了房間。他坐在古樸的臥床上,仔細看著屋內的陳設,不管是桌椅箱櫃還是桌案上擺著的東西,都非常地有韻味,足見設計者厚重的底蘊與過人的審美眼光。
司馬弘坐了一會兒,躺下歇息。他仰頭看著仿古的屋梁與房頂,過了許久才合起眼睛進入夢鄉。也許是住到了這麼特別的地方,他的夢境也一下子回到了遙遠的過去。他在夢中不斷地奔跑著,耳邊充斥著嚎哭與悲叫,他卻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前麵好像有人。他追趕著對方的背影,一步都不願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