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客車終於到達了廣城,學文和文娟急急忙忙跑到火車站排隊買車票,學文要到漢口,文娟要到上海,兩人很快就要分手了,他們真有點依依不舍,手拉手地在火車站廣場上溜達,學文又拿出照相機來,請同車來的一位老年旅客給他兩照相合影。上海姑娘是很大方的,覺得男女朋友在一起照風景相是很自然的,也是很有意思的,雖說在客車上認識才二、三天,可是學文和文娟真是一見如故,隻恨相見太晚了。

兩人晚上都要坐火車離開廣城,文娟先走,學文買了一些水果送她上車,這時候他們又沉默了,兩人長久地凝視著對方,好像是在表露:同鄉和,同行和,多少年以前的鄰居和,阿拉同車相聚又分離,讓阿拉回到上海集寧裏再見和。

開往上海的火車快要開動了,兩人的心情又激動起來。隨著車輪滾動的節奏,列車的廣播裏響起了南斯拉夫影片的主題歌曲“遊擊隊員之歌”。

朋友們再見吧,再見吧!

學文終於回到了久別的家,漢口三德裏這寧波人聚居的裏弄。他一聽到裏弄裏家鄉土味十足的話語,就覺得親切動聽,離別八年了,學文總感覺到好像經曆了一場戰爭,和誰打仗呢?和老天爺促成的自然災害吧!當然還有那些人禍。至於是三七分還是倒三七分呢?誰能夠分得清楚。不過最可怕的是把自己人當作敵人了。

父親早已退休了,下肢已經癱瘓,精神也麻木了。學文呆望著癱瘓的父親,想起了許多傷心的往事。父親沒有能力支撐這個家庭,也缺乏應有的責任感,使自己吃了不少苦頭。當年中考期間,自己連夥食費都付不起,硬是餓著肚子去應考的。好在考取了包括夥食費在內一切費用全免的地質學校,每個月還發給五角零用錢。從此,學文經濟上完全不要家庭負擔了,那時候他才十三歲。

父親沉默了好久,隻對學文說了一句話:“對不起你了。”學文還能說什麼呢?其實他從來不向外人流露自己家庭的狀況,一家人都是心連著心的,無論是好是壞,他都保持沉默。

學文的母親一直很悲傷,小兒子遠在邊疆,大兒子流落在外,最後倒斃於街頭,她常常在惡夢中哭醒。

姐姐已經結婚了,姐夫遠在四川軍工企業工作。學文急忙跑到姐姐的醫院裏去找她,同事們說她也急忙回家找你去了,不知道你現在長成什麼模樣。經曆了這麼艱難的歲月,學文心裏很有感觸,他想起了希臘影片“血的聖誕節”裏的情景:弟弟被槍殺了,悲慘地倒在血泊之中……。學文覺得自然災害到底不像戰爭那樣殘酷,雖然人們心靈裏的傷痛也是難以磨滅的。和家人相聚之後,姐姐說我們到中山公園去合個影吧,以作永遠的留念。

學文在漢口呆了一段時間,自然想著文娟這位上海姑娘,他向姐姐都說明了,姐姐說頭腦不要發熱,當然大家一起玩玩還是很有意思的。姐姐很理解學文的處境,在那遙遠的邊城與一位美好的上海姑娘交往是多麼難得啊。

文娟終於回到了上海集寧裏。她跑進裏弄便向五號的三樓窗口高喊:“姆媽!姆媽!”媽媽早已夢見心愛的女兒回來了,一聽見女兒的聲氣她條件反射似地將頭盧伸向了窗外,同時高喊:“阿囡啊!阿囡啊!”文娟像一陣風似地衝向三樓,和親愛的媽媽擁抱在一起了。

文娟的爸爸呢?他和學文的姨夫都是人民銀行的職員,解放初期響應黨的號召,支援大西北去了,本來領導上要求帶家屬一起去的,並且家屬可以安排在銀行工作。可是兩口子經過慎重考慮以後,覺得還是按照寧波人的傳統生活習慣,讓家屬留在上海較妥。這樣文娟的爸爸一人支援大西北去了。她爸爸業務能力很強,又能吃得起苦,能夠適應大西北的艱苦環境,工作表現也很出色。可是到了一九五七年因為和單位領導鬧了矛盾,被打成極右份子,押送到甘肅夾皮溝農場勞動教養。到了一九六零年國家困難時期,大饑荒殘酷地襲擊著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

米蘭送走一位害羞的男顧客,忍不住微笑

米蘭點點頭,有點害羞地笑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米蘭和丁阿姨成了忘年的“花友”。兩人經常在花店裏談天說地,切磋花藝。白天米蘭的日子倒也過得非常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