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年豬(1 / 1)

宰年豬

過年殺豬是農村家家年前必須幹的一件事,年豬一殺預示著“年”已臨近。在我的家鄉把殺年豬叫宰年豬,一個“宰”字多少包含有溫情的味道,透出山裏人憐愛家畜的情懷。小時候’如逢家裏宰年豬,那是最令我興奮和自豪的事兒。

我母親勤快能幹,是養豬的好手。那年頭養豬不是件容易的事。夏秋季節,母親從田野裏鏟來苦苦菜,毛染染之類的野草,拌上洗鍋水喂豬,這種喂法豬不易上膘。隻有進入臘月,母親才將挖回來的老鼠“倉兒”(地老鼠洞裏的莊稼籽粒)喂給豬。十來天工夫,吃了好口糧的豬就肥乎乎的,走起路搖搖晃晃,渾身的肉一顫一顫。

莊戶人做事都有個講究,宰年豬也不例外,提前要選個日子。宰豬前幾天把豬“銬”起來,也就是不給它喂食,目的在於使豬腸子裏的糞便少一些,到時洗起來方便。

“銬”豬期間,我迫不及待,按父親的吩咐,老早去請五爺答應給我家宰年豬。別的人我們不去請,生怕他們技藝不高宰出的肉不香。就說丁七,他宰豬就不大受莊子上人的歡迎。那年丁七給秦尕旦家宰年豬,刀子捅進去老半天了,豬血就是流不出來。按農村人的說法,血流不出來,或者流得不多,肉就不香。豬疼得暈過去了,丁七以為豬死了,讓壓豬的人們鬆手,把捆豬的繩子也解開取掉。不一會兒,結果那豬蘇醒過來,忽地翻身站起,拖著丁七插在它脖子上的刀子滿院子瘋跑。秦尕旦的奶奶連忙閉上眼念著“阿彌陀佛”。丁七連忙追上去,把豬踏翻在地,

在原有的刀口上又補了一刀,那頭豬才真正死了。

我們家宰年豬由五爺親自操刀,他是方圓幾十裏有名的宰豬能手。五爺身強力壯,不需別人怎麼幫忙,他就把年豬捆綁後橫放到台階上。開始宰豬了,五爺把七寸刀子橫著咬在嘴上,先用熱水洗淨豬脖子,然後取下嘴上的刀子,刀尖抵到豬的喉結部位。五爺一邊說“刀子宰了我沒宰,去了轉個大老財”,一邊猛地將刀子摁進去。父親端著放有鹽巴的盆子接豬血。

五爺用刀子準確地找到豬的要害部位,慢慢翻攪,豬血便咕咕地順刀子流入台階下的盆子裏。在年豬撕心裂肺的吼叫聲裏,母親躲到廚房裏暗自難過。盡管她知道喂的這頭豬就是用來過年的,但她還是心存對這頭豬的憐惜。

年豬流盡最後一滴血,白眼仁子一翻斷氣了,五爺開始指揮大家燙豬毛和刮洗豬身子。當年豬被刮洗得一毛不剩、白白淨淨後,五爺就開始給豬開膛扒肚。

大人們忙著剁肉、洗腸子,我們幾個小孩子提了豬尿泡(膀胱)去製作“足球”。我們將豬尿泡裏的尿倒掉,把它放到細白土上反複揉搓,待豬尿泡揉得又薄又大時,給它裏麵吹上氣,紮住輸尿管。就這樣,一隻楠圓形的“足球”做成了。我們爭先恐後地踢著,跑著。這種“足球”的壽命不長,踢一個下午就破了,但它帶給我的那份快樂,在我的童年時光裏是彌足珍貴的。現在看到城裏的孩子們踢著黑白相間的皮製足球,心中總要憶起我兒時苦澀的歲月。

那時候生活還不富裕,誰家宰了年豬,是很值得慶賀的,也樂於讓親戚朋友和左鄰右舍分享。我家宰下年豬,父母就打發我請本家的長輩們來吃肉,吃腸子,還要讓我東一碗西一碗給鄰舍們端去。這一切停當後,我回到廚房,父親會賞給我燒熟的豬腰子(腎)吃。

現在,偏僻山溝裏家鄉的麵貌發生了巨大變化,雞鴨魚肉都是隨便吃,宰年豬已不是什麼稀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