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忝膺疆守,職在守土。河道岸列移交自不得不徹查補救。
臣查地礦乃國家產業股資乃商人血本,岸、河道、土地乃聖朝疆域。豈能任憑一二人未經奏準,私相授受?在張翼等情急自救不得不支吾拖延,人正可乘我拖延從容布置。蒙混愈深,所有岸、河道、土地、礦產恐終無規複之日。且庚子之亂,環球動兵以向我,尚未損失土地,又豈能憑片紙私約侵我疆域。
臣自去冬以來,詰詢數月,辯論多次,幾於舌敝唇焦,而兩造各執一詞,迄無辦法。如再含混拖延,日深一日,恐人之占據愈久,即我之辦法更窮。應請飭下外務部迅速照會英使,切實聲明謂開平礦務局係經前直督李鴻章籌集官商股本,奏準開辦。遠近中外,糜不其知。而胡華私約並未奏明,我政府斷不承認,亦斷不能作為英國公司,尤不能以我之岸、河道、土地移交該公司管理。如英人必欲合辦,應由外務部查照,奏定礦章,另訂中外合辦章程,專案奏準,以資遵守各等語,庶可藉資援救,早圖轉圜,而我之產地利權不至憑空斷送於外人之手,實於大局有裨甚钜。臣為規複疆土、保全利權起見,理合恭摺據實縷陳。
伏乞皇太後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看到袁世凱的奏折紫禁城內的光緒皇帝如夢方醒,他十分惱怒提起朱筆在這份奏折中批道廣著責成張翼趕緊設法收回,如有遲誤惟該侍郎是問。並著外務部切實磋商妥辦。欽此”。
天子震怒,東窗事發。張翼更是心驚肉跳。其實,早在袁世凱上本參奏他的兩個月前,朝中就有人上奏,彈劾他賣礦肥私並請旨嚴懲。張翼為此曾緊張了一陣子,但當對朝廷隻渝令他明白回奏,並未深究此事,又想到朝中有載灃等作為內援,他也沒大往心裏去,而這次就大不同,皇親筆禦批,朝野都關注此事,他不能不認真對待了。1903年4月22日,即在袁世凱上告張翼的第40天後,張翼給清廷外務部了一道稟稿,大意是說他已派洋員慶世理赴倫敦逐細探察底蘊,延遘狀師以備興訴據慶世理來電說,已延訂倫敦上等狀師一員及英國皇家著名律師一員,將此案詳細研究,並以向英外交部討論,他即將為爭回開礦權在倫敦與英人打官司雲雲。
其實,張翼此時的內心中,並沒有討回開平礦權的想法,他隻想利用打官司這一手段一麵迫使英開平礦務有限公司略有讓步並以此來應付朝廷。一麵為自己撈回一些好處和麵子保住現在的官位,至此,他仍相信,以他與皇帝的私誼,特別是以他新升內閣侍讀學士曾在上書房任載灃師傅的身分,光緒皇帝不會不保他。
然而,張翼失算了。失算不在朝中,而是英國人不買他的帳。威英聽到袁世凱參奏張翼和張翼想打官司的消息後,一麵密報倫敦董事部,一麵活動英公使,敦促英公使對中國政府施加壓力,想乘機落井下石,將張翼一棒子打下去。英人的恃勢不讓,使張翼陷了既不能撤回起訴,又不敢積極去汀官司的進退維穀的境地。他隻好借故支吾,在一種不和不打,既和又打的狀況下拖延了10個月。而袁世凱卻不想再往下拖,張翼盜賣了開平煤礦、英國人據此霸占了秦皇島碼頭並蠻橫地不允許中國輪船停靠,這使他這位直隸總督咽不下這氣。1903年11月30日,袁世凱再次召集幕僚就收回開平礦權一案起草向皇帝的奏本這次矛頭直指張翼語氣十分尖刻:
竊臣於本年二月間,以直隸開平煤礦暨秦王島岸經侍郎臣張翼賣給英公司胡華執管曾奏請敕下外務部,照會英使切實聲明以資挽救等情。奉朱批著責成張翼趕緊設法收回,如有遲誤惟該侍郎是問,並著外務部切實磋商,妥辦。仰見朝廷慎重疆域,保守利權之至意。 聖訓嚴切,欽服莫名。該侍郎宜如何激發天良,力圖蓋愆。上以慰宸廑,下以贖已過。乃張翼始而蒙混奏稱加招洋股,改為中外合辦繼因案據畢露,無可掩飾又藉與人興訟冀可延宕,一則曰數十日即有端倪,再則曰一兩月必有頭緒,輾轉支吾現計已有九月之久,仍屬毫無眉目。該侍郎掩耳盜鈴任意欺罔姑無足論,而英商在秦王島岸暨開平煤礦竭力經營,不惜繁費,僅秦王島碼頭一處聞已費至百萬之多。如再拖延,愈久該英商經營愈固,費用愈多將來縱有轉機可以由我收回而計費清償恐亦無此財力。本年四月英署使燾納理來訪,仍堅稱該地段為英公司產業,請準其指覓地段另開煤井。當經臣駁以開平由本國公家籌撥巨款提倡創辦,始為接濟海軍繼為接濟鐵路,雖有商股實同官產,無論何人不能擅賣。秦王島係我自開岸本國自開國以來向無人有此全權能以擅賣疆土,該地段斷不能認為英公司所有,不準另開新井,燾納理語塞而去。是張翼未經請命擅賣公產,亦為英人所深知,但我如不究詰彼正可逐步經營。
查天津之大沽、奉天之營,每屆冬令即行凍合。而奉天之青泥窪通年可以行舟。俄人方經營之,以侵奪我天津、營之商利。惟秦王島向不結冰,以之開埠足以抵製俄謀,乃又為英人私買執管,損害大局尤足令人寒心。且私買土地官產,此端亦萬不可開。現在國勢積弱人心叵測,覬覦竊伺紛至遝來。以吾中國神皋奧區,豐腴沃壤,不啻綺交綺錯,皆足動人垂涎。杜漸防微,慎固封守猶恐有失,其何可投肉喂虎,陰拱讓人。況張翼當日不過一局員,而胡華者僅一外國之商旅耳,以國家之土地產業如聽其私相授受而朝廷無如之何,則群起效尤者尚複何所顧忌?設在我更有大於局員者利令智昏,挾奸欺而心損國,在人更有大於商旅者,乘間蹈隙,結宵小而陰售狡謀,徒使公家大受其虧而若輩坐分其利,國土國產潛剜暗割其為後患更複何堪設想?”當楊士琦將起草的奏章拿給袁世凱,請他審核定奪時,袁世凱猶覺不解恨,又提筆在後麵添上一段文字:
“不仴此也,從來割據之事大都起於紛爭,即租界之條亦須互訂盟約。今則我方未及覺察而已含混而失之,人亦不費兵力,而竟輕易而得之,不特為環球所希聞,抑且為萬邦所騰笑。將謂中國之要地佳礦,任令一二人憑空斷送。如此國法何在?國權何在?又安怪協以謀我者不論其國之大小、強弱、皆視眈眈而欲逐逐之耶。詩有之曰:誰生曆階,至今為梗。臣言念及此,而不禁為之歎息痛恨者也。”寫後又反複審改,方覺出了一惡氣,對楊士琦道照此連夜騰寫清楚,明日便上奏皇上。”
袁世凱的第二次參奏,果然再次激起光緒皇帝的天子之怒。上次本想給張翼一個下台階的機會,令其趕緊設法收回,彼此都好收場。不料張翼竟如此支唔拖延,時至今日,仍一無進展。開平礦權一案,朝中已是議論紛紛,許多大臣早已義憤填胸,幾次奏參張翼這次再不給點顏色看看,倒讓朝臣以為張翼借與我之關係逍遙法外如此朝綱何在?想到此,他提筆批道開平煤礦係國家籌撥巨款提倡創辦秦王島尤為我自開岸,疆土利權均關重要,豈容檀賣。前降旨責成張翼設法收回,如有遲誤惟該侍郎是問,至今數月之久,乃敢支唔拖延,迄未收回,實屬罪有應得。張翼著先行革職。仍著袁世凱嚴飭張翼勒限收回,不準稍有虧失。倘再延宕,定將該革員從重治罪。並著該督切實挽回,俾資補救,以重疆土而保利權。將此渝令知之,欽此”。
聖旨一下,被摘去頂戴花翎的張翼慌作了一團。他頭腦中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如何保住自己。經過這麼多年的苦心鑽營,好不容易爬上了朝中大吏的地位,金錢地位都有了,想不到一步棋錯,轉眼間就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他對身後事不寒而栗,他不甘心自己的失寵,很顯然,問題鬧到這個份上,都是由於英國人太驕橫,不給自己留麵子才把事情鬧大了。如果自己徹底倒台、完蛋,對英國人也不會有什麼好處。為了應付朝廷限期兩個月收回開平的命令,他此時仍想與開平礦務有限公司達成一項諒解的協議。隻要英國人表麵上說幾句應付朝廷的話,開平礦案的事端即可平息。然而一向持有殖民主義者觀點的開平礦務有限公司總辦威英卻幸災樂禍地對張翼求救的信號不予理睬在張翼被革職後,威英向倫敦董事部的密信中高興地報告說廣過去張對我們拒絕妥協,並向公司提起訴訟。由於總督向他進攻的結果,我們現在已使張居於這樣一種處境:隻要能夠挽救他自己的地位,他將不惜在任何條件下與公司達成協議。”但是,在英國倫敦的後台老板們擔心的卻是更深一層的憂慮。張翼的被革職,會不會威脅到他們占據的開平煤礦。在這點上他們顯然比威英看得深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