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匪傻了眼。吳老軟嘴一咧:“嘿嘿,老二,你個媳婦迷,中了這娘兒們的迷魂法。”“老二”愣了半天,哭喪著臉,自言自語道:“我咋就被她弄得五迷三道了!”
四姨太輕蔑一笑:“袁家四夫人是這麼好惹的?”
吳老軟恨恨地咬牙:“袁老七真他媽有福氣,娶了你這個能耐老婆,老吳栽得值!”
四姨太說:“到底是誰出賣了我?”
吳老軟脖子一梗:“死也不說,我吳老軟得講信用。”
四姨太說:“不說我也知道。”
吳老軟軟軟地說:“夫人,你放我,我放你,咱倆兩清。”“說話算數?”
“我吳老軟啥時候說話不算數?”
“這話我信。”說著,四姨太把槍撲啦啦轉了幾圈,噌地插到吳老軟腰帶上,又朝吳老軟一撇小嘴,“玩槍也是玩腦袋瓜子,傻瓜不行。”說完朝目瞪口呆的吳老軟燦爛一笑,撒一路香風,嫋娜而去。
四姨太回到袁宅的時候,天已大亮,袁七爺早得了信兒被家人接了回來,正急得搓著手團團轉。大夫人也在一旁抹眼淚。二姨太、三姨太一個勁兒地扇香扇,彼此不停地交換著眼色。見到王素兒,袁七爺一拍大腿:“我的姑奶奶,你可回來了!”接著伸直腰大吼道:“誰這麼大膽,敢綁架我的女人?”
王素兒示意他回了屋,又支走下人,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說了一遍,袁七爺直聽得腦門子發麻。最後,王素兒說:“還是把二姐、三姐請進來吧!”
二姨太、三姨太邁進門檻。二姨太望一眼王素兒,目光躲躲閃閃,三姨太則神態自若,竟還多了幾分矜持。
王素兒說:“二姐、三姐,你們給老爺跪下吧!”
三姨太陰沉著臉說:“為啥?”
王素兒說:“吳老軟出賣了你們。”
三姨太破口大罵:“吳老軟,出爾反爾,你個烏龜蛋。”
王素兒說:“到底是女人,經不住一詐。三姐,吳老軟沒說,是我猜的。”
三姨太冷冷地望一眼王素兒:“到底是四妹聰明。不錯,這事是我和二姐合計好的。”
袁七爺厲喝一聲:“跪下!”
二姨太身子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三姨太卻依舊倔強地把身體站得溜直。袁七爺憤怒地打了她一記耳光:“老四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惹得你們下此毒手?”
三姨太撫了一下紅腫的麵頰,目視前方,不緊不慢地說:“自打老四進了門,老爺,你心裏還有我和二姐嗎?女人最大的不幸莫過於失去夫妻之情。這一切都是王素兒之過。”
袁七爺一拍桌子:“她還不是為了我和這個家。要沒有老四,咱家能安生?”
三姨太說:“老爺被綁了票,可以拿錢贖回來,如今老爺的心被老四綁走了,卻永遠也贖不回來了,除非老四死。”三姨太目光幽怨地望著丈夫,“為了愛,人是什麼事都可以做出來的。”三姨太說完,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流淌出來。
袁七爺怔然。
王素兒眼中噙滿了淚水,她緩緩站起身,先是扶起二姨太,然後對兩人說:“錯的果真是素兒,我是女人,卻忽略了女人的感情。”她朝低頭不語的袁七爺說,“老爺,就原諒二姐、三姐這回。”三姨太卻淡然一笑:“四妹的好心我領了。發生了這事,我們自然更得不到老爺的心了,留下來已沒有意義。再說,過有錢人的日子有什麼好,整天提心吊膽。”她朝二姨太說,“二姐,你呢?”二姨太略一思索,重重地點了點頭。於是,三姨太對袁七爺說,“老爺,我們跟您討封休書。”
袁七爺遲疑著取過筆墨寫好休書。三姨太如釋重負地歎口長氣,揣好休書,拉起二姨太,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袁家大門。
王素兒把兩位女人送出老遠。望著二人的背影,心中忽地生出老大的羨慕。
吳海集,滿腹經綸,中過秀才,但準備考舉人的時候,科舉製廢除了,失去了繼續進取的機會。吳海集不僅學問好,而且還是一位頗有聲望的書法大家,行、草、隸、篆俱精,筆法跌宕自然,肉豐骨勁。他的代表作有《釜山靄雲賦》《石圭洞天賦》,“兩賦”字形寬厚豐腴,力道凝聚收斂在筋骨中,實為精品。
吳海集六十歲這年,被選為淶陽商會會長。不久,日本人占領了淶陽城。商會會長自然稱得上社會名流,吳海集素有愛國之心,生怕被日本人利用,欲辭其職。商家們苦苦勸阻,吳海集一想,既然會長一職成了“燙手山芋”,推給別人也就顯得不仗義,隻好繼續當下去。
駐淶陽城的日軍指揮官是位大佐,叫黑川,竟也愛好書法。黑川出生在日本橫濱,其家族也是望族。黑川的祖父和父親都研究中國書法,黑川自小臨摹“二王”的帖子,書法技藝確也不俗。每占領一地,黑川都要“以文會友”,給地方上的文人墨客們送
去自己的“墨寶”,並向對方索字。那些文人卻極少把自己的得意之作給黑川,原因有二,一是不願把自已的“精品”送給敵寇;二是不敢技壓黑川,怕惹來殺身之禍。黑川卻不知這些,每拿到一幅書法,看後便搖頭,傲慢地把條幅揉成一團,用來擦鼻涕。
黑川來後不久,便聞吳海集大名,很想見識一下。正好,這個月初九是吳海集生日,黑川聞訊,便提前叫人捎來口信兒,說到時去拜壽,順便領教一下吳會長的書法技藝。
初九這天晚上,吳宅張燈結彩,賓客如雲而至,吳海集笑臉相迎。庭院裏擺了幾十桌酒席,客人們團團坐定。這時,黑川帶著幾個小鬼子到了。
人們見了鬼子,表情各異,有的憤怒,有的惶恐。吳海集則顯得不卑不亢,表情肅然。眾人落座,吳海集站直身子,先朝眾人說了些感謝的話,接著禮節性地把黑川向大家作了介紹。黑川站起身,說了幾句半生不熟的中國話,意思是今日給吳會長祝壽,特書寫了一個條幅作為壽禮。說著打開條幅,那上麵寫著“曰中親善”四個字。黑川把條幅朝眾人緩緩晃了半個圈後遞給吳海集,臉上露出得意之色,說:“也請吳會長賜墨寶。”吳海集瞥一眼條幅,說:“老朽塗鴉之作,實在不敢獻醜。不過,恭敬不如從命。”吳海集喊一聲,“抬我書案!”四個家人抬過書案。那書案大概是新打製的,簇新,未上漆。又有人隨即端來筆墨紙硯。案上並不鋪氈子,隻直接把宣紙鋪就,鎮尺壓好。吳海集正要拿筆,忽然有人喊道:“爹爹且慢。”門簾一挑,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從房中走出來。
女孩叫敏媛,是吳海集的愛女。吳海集門丁不旺,年逾不惑膝下方添一女。這女孩長得不甚漂亮,卻冰雪聰明,吳家老兩口視之為掌上明珠。敏媛很小的時候,吳海集便親傳家學,傾心教授女兒書法,敏媛也練了一手好字。
吳小姐一甩辮子,朝吳海集說:“今天是爹爹的生日,哪能勞累您?還是讓小女替爹爹寫一幅吧!”吳海集想了想,扭頭對黑川說:“大佐閣下,如何?”黑川驚訝地望望眼前的女孩,遲疑片刻,點了頭,說了聲“喲西”。
吳敏媛雙眉微蹙,挽衣袖,提狼毫,飽蘸墨汁。她輕盈落筆,驅筆則如疾風驟雨。幾個客人顧忌地望了一眼黑川,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走了過來,接著就又有好多客人圍了上來。大家的目光追逐著飛動流轉的筆鋒,和敏媛一樣融進了藝術的氛圍之中。“怒發衝冠,憑欄處……”隨著筆鋒行雲流水般的轉折、挑踢,嶽飛的《滿江紅》閃耀出凜然光芒。寫罷落筆,吳小姐額頭已滲出點點汗珠。黑川上前一步,認真端詳了好半天,望望吳敏媛,表情竟有些複雜。吳海集小心翼翼地揭下宣紙,書案竟被那“力透紙背”的墨汁染得斑斑點點。吳會長伸出手喊道:“拿刨子,我看這丫頭有沒有長進。”一個家人跑過來遞上刨子。吳海集把刨子貼在桌麵上,“嚓嚓嚓”連刨幾下,染著斑斑墨跡的刨花飛舞,桌麵被刨出了一個半指厚的凹槽,槽底墨跡仍在。眾人屏氣良久,最終按捺不住興奮,壓著嗓子小聲叫起好來。
黑川已看出吳海集是有意賣弄,掃自己麵子,但畢竟是以文會友,雖然被“鎮”,也不好發作,“哼”一聲,帶著鬼子走了。
眾人圍住吳海集父女,齊誇吳敏媛,說:“柔弱女子,竟有力透紙背的腕力!”嘖嘖聲一片。吳海集與女兒交換一下眼色,欲言又止。
吳海集乘興豪飲,酒越喝心情越激動,想起剛才的一幕,暢快至極,一時把持不住,騰地起身,喊聲:“把那案子翻過來。”吳敏媛說聲“不可”,想上去阻攔,但家人已把書案翻成底朝天。眾人發現,那案板的底部滿是斑斑墨跡。
吳海集指著案板說:“一管墨汁能有多大量,能染半指厚?書家腕力再大,能把桌麵表層染些墨跡,使紙張與桌麵粘連在一起已是令人驚歎。再說,真要染進半指,宣紙早被戳爛了!”
眾人不解。
吳海集打個嗝,得意地一笑,說:“那墨跡是我們用特殊的方法提前‘洇’進去的。”
眾人個個大眼瞪小眼。
“我曾看過黑川的字,說心裏話,從藝術的角度看,功力確是不淺,和小女在伯仲之間。雖是書法較量,卻也關乎民族大義。多虧了我這聰明丫頭,竟想出了這麼個高招。”此時,吳海集一改醉態,酒杯一舉,朗聲道,“他小日本要滅咱中國,咱先滅他威風。‘智勝’,也是勝利啊!一”
掌聲和喝彩聲如浪似潮。
吳氏父女“智勝”黑川的消息長了翅膀般傳了開來,令淶陽民眾精神振奮。
隻是沒多久,吳海集被人打了黑槍,慘遭殺害。
尋參記
曹誠是東北人,在淶陽租門麵開了一家生藥店,房東叫趙河,孤身一人。曹趙二人彼此真誠相待、情投意合,從沒紅過臉。一次,曹誠被土匪綁了票,綁匪要一千兩銀子贖人,揚言三天之內見不到錢便撕票。趙河拿出自己全部積蓄,又東跑西顛借遍親友才湊夠錢贖了他的票。自此,曹誠視趙河為救命恩人,與趙河拜把子結成異姓兄弟,趙河為兄,曹誠為弟。
曹誠在淶陽幹了十幾年,這時他已是五十歲的人了,思鄉之情越來越濃,加之他父母隻有他一個獨子,需要他在身邊養老。這年,曹誠處理了所有的貨物,決定回東北老家。臨走那天晚上,二人把酒話別。曹誠說:“我一定會回來看仁兄,不知仁兄想要我給你帶些什麼禮物?”趙河忙擺手,說:“我什麼都不要,隻希望兄弟不要忘記我。”曹誠說:“哪能呢!這樣吧,東北人參天下一流,到時我給仁兄弄一棵來。”二人灑淚而別。
趙河送走曹誠後,開始一天天數日子,巴望著能早日見到曹誠。一日、兩日……半年、一載,直到兩年過去了,一直不見曹誠的影子。趙河心裏一涼,心想:賢弟一定是把我忘了。
就在他們分別三年後的一天,趙河剛一開門,便見眼前站立著一人,定睛一看,竟是曹誠。幾年不見,曹誠似乎蒼老了很多。趙河歡喜不盡,忙把曹誠讓進屋。
趙河拍著曹誠的肩膀說:“你咋才來?我隻當你把哥哥忘了。”曹誠說:“小弟和仁兄乃生死之交,豈能忘了仁兄?”二人又聊了一會兒,曹誠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布包說:“仁兄,臨走時我說過給您弄一棵人參。這不,我給你帶來了,這可是天下最難找的好參。”說著打開布包。趙河一看那參,剛才還掛在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隻見那參隻有拇指般大小,就如同一個小蘿卜頭。趙河心中老大不快,他想,我並不圖你的禮物,但你既然帶來了,無論是何物,我都不會嫌不好。可是你總不該拿這麼個東西哄騙我,還說是最難找的好參,這也叫參嗎?扔到街上都沒人檢。
二人嘮嗑到半夜,趙河便安頓曹誠到房中安歇,自己卻點著煤油燈吧嗒吧嗒地抽煙,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他把那棵人參看了又看,越看越長氣,便走出屋子將人參扔進羊圈裏,自言自語道:“眼不見,心不煩,就當他沒送俺這東西,兄弟還是好兄弟。”
半夜,趙河忽然被一陣騷動聲驚醒,他支棱著耳朵聽了會兒,騷動聲越來越響了。這時曹誠也被驚醒了,二人決定出門看個究竟。趙河提著燈,曹誠拿了根木棒,兩人小心翼翼地出門走到院中,才發現聲音來自羊圈。他們隻當是有賊偷羊,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便躡手躡腳走過去。趙河舉起燈一看,見圈內並無一人,隻有那隻大公羊煩躁不安地來回跑動,還不時地用羊角梆梆撞擊圈牆,四蹄篤篤刨地,如同瘋癲一般。二人正自奇怪,忽然一陣地動山搖,接著四周傳來一陣隆隆的聲響,那用枯草樹枝搭就的圈棚嘩嘩抖動。二人驚恐之間,卻見房屋塵土飛揚、土崩瓦解,接著,四周淒慘的哭叫聲響成一鍋粥一一淶陽曆史上最大的一次地震發生了。曹誠和趙河嚇呆了。
趙河和曹誠在地震中幸免於難。隨後,曹誠資助趙河重新建起了房屋,又留給趙河不少銀兩用於今後生活,這讓趙河感動不已。二人在一起又待了十幾天,曹誠便辭別回鄉。臨走,曹誠說:“多虧了那隻公羊,它要不鬧騰,咱倆就不會出屋,說不定早死了。”趙河說:“誰說不是。”曹誠又說:“可我始終納悶兒,那隻羊怎麼會平白無故地鬧騰起來?莫非,仁兄給它吃了什麼東西?”趙河想了想說:“我隻是給它吃了那棵人參。”說罷臉一紅。曹誠一拍大腿,說:“難怪!那可是人參精,羊吃了,怎麼受得了?”趙河一愣。曹誠說,“仁兄也許不信,為了找那棵人參,我整整花了三年時間。”趙河眼珠子瞪得溜圓。曹誠說,“仁兄是否想知道這參的來曆。”趙河點點頭。於是曹誠給他講了下麵這個故事^
在東北,有一個叫曹三的窮人,日子實在不好過,幾乎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無奈,曹三隨幾個同伴去長白山老林挖參,他們冒著被野獸吃掉和沼澤吞沒的危險在林中苦尋。結果,幾個同伴都挖到了大小不等的人參,唯獨曹三一無所獲。曹三抹了幾把眼淚,就想尋短見。他躲開同伴,選定了一棵枯幹的大樹,解下腰帶在樹上綰了個套兒要上吊。他剛要把脖子伸進去,卻發現樹洞裏長著一棵人參。曹三喜出望外,忙用一根紅繩將參係住,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參從洞裏撥弄出來,但拿到手中一看,心又涼了半截,這人參隻有拇指般大小,估計值不了仨瓜倆棗的錢。不過曹三轉念一想,有誰見過樹洞裏長人參的?我要不是碰見這參,說不定早吊死了,這一準兒是老天爺不讓我死。這樣一想,曹三就又重新係好腰帶,拿了這棵人參走出老林到集市上去賣。曹三找了好幾家山貨鋪子和藥店,剛把參拿出來便引來陣陣哄笑和嘲弄。一連三天沒有找到買主,曹三又急又氣,而且此時正饑腸轆轆,就想一口把參吃掉,可剛把人參送到嘴邊,卻被一隻手摁住了,回頭一看,見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老人問:“你這參賣嗎?”曹三點點頭。老人說:“借個地方說話。”老人把曹三帶到一家酒館,要了幾個酒菜款待曹三,曹三一陣狼吞虎咽。老人問道:“你想賣多少錢?”曹三嘴裏嚼著酒肉,沒法張嘴,便仗著酒勁兒鼓鼓肚子,伸出了一個手指頭,那意思是說一兩銀子。老頭吃驚地問:“什麼?一萬兩?”曹三隻當是老頭跟他開玩笑,忙伸手搖了搖,那意思是說“不是不是”。老人望望曹三晃動的五指,說:“五千兩?好,就給你五千兩。”曹三張大了嘴,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老人說:“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許反悔。”說著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遞給曹三,又接過曹三的人參,仔細看了看,接著包好裝入懷中。這時,剛剛回過神來的曹三禁不住問:“老人家,這參怎麼那麼值錢?”老人說:“原來你不了解這參?嘻!我算是出了冤枉錢。”老人望望曹三,又說,“小子,我問你,你這參可是從樹洞裏找到的,而且那是棵枯樹?”曹三忙點點頭。老人手撚胡須說,“這就對了。我告訴你,這是棵參精,是鳥兒銜來的參籽落到樹洞裏長成的,它不僅汲取天地靈氣,而且吸收了整棵大樹的精髓,致使大樹枯死。這參可謂無價之寶,如用於治病,隻需削下指甲蓋大小的一片便有起死回生之效。這參可遇不可求,老朽也隻是通過閱讀古書識得此物,今日得到它,老朽死而無憾。”說罷飄然而去。
這故事讓趙河聽得驚詫如癡。曹誠說:“其實,這曹三正是我的曾祖父,曾祖父正是靠這五千兩銀子發跡,蔭護了我們這些子孫。”曹誠給趙河的杯中續上茶,“仁兄是我平生遇到的第一知己,又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決心為仁兄也尋一棵那樣的人參。我在長白山苦尋三年,查找了上萬棵枯樹,才找到……仁兄將那參給羊吃了,它如何消受得了,自然被‘燒’得深夜折騰。不過,也算歪打正著,這樣一來,反倒救了你我的性命。”
趙河聽罷,撲簌簌掉下淚來,說:“不管怎麼說,我對不起兄弟,我不該懷疑兄弟之間的情誼。”曹誠忙說:“這事也怪我,是我沒說清楚。”兩人把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女匪首與壓寨丈夫
清朝末年,淶陽西山曾活躍過一幫女匪。女匪首名叫玄兒,貌似梨花,清新可人,完全是一副溫柔淑女相,若不是平時刀槍在身,實難讓人想到她會是個匪盜。
玄兒看似弱不禁風,實則武藝高強,手下的姐妹們也被她調教得個個驍勇善戰。因是女人,便愛美。據說玄兒的女匪們每天梳洗打扮與普通女子無異,即使外出打劫,也是淡妝素抹,瀟瀟灑灑飄飄逸逸,所以女匪們入室劫掠,總能留下一股幽香。也正因此,女匪們綁了票,壓根兒不需要“花舌子”送信,自會有人依據香氣斷定綁匪是誰,然後到西山贖人。久而久之,人們便呼這幫女匪為“香風女匪”。玄兒聽了這綽號,很是得意,說這是落道不落價。女人為匪,本身就具有一種神秘色彩,比男匪自然更容易打出影響。因此,她們雖然人數不多,但闖出的聲望卻不小。
久在山寨,大概是待膩了,有的姐妹便閑出事來。她們說大姐玄兒年輕貌美,該找個如意郎君。大夥兒就嚷著要給玄兒尋個壓寨丈夫,在山寨熱熱鬧鬧辦回喜事。姐妹們說:“男寨主能娶壓寨夫人,咱們當然就能找個壓寨丈夫,這也是女人家揚威立萬的機會。”於是,幾個姐妹便下山劫回了王惜。
王惜是山西人,去年考中舉人。雖說中舉,但因家境貧寒,地位並未得到多大改變。為了掙一些赴京科考的盤纏,與幾位老鄉合夥到保定販花椒。他們押著貨物途經淶陽時,被女匪們劫個正著。當時幾個老鄉見劫道的是一群女子,膽子便大了,抄了棍棒便迎戰,不想三下兩下便被女匪們打趴下了。王惜他們忙求饒。女匪們把幾個人掃視一遍,最後一齊把目光投向王惜。
一姐妹說:“看你眉清目秀細皮嫩肉的,倒不像個幹粗活的主兒。”
王惜說:“小生乃是讀書人,因生活所迫掙些蠅頭小利,請各位女俠開恩。”
帶隊的女匪一聽,笑了,說:“別人可饒得,你卻饒不得,貨物我們也不要。隻不過你要跟我們到山上,我家大姐最喜歡知書達理的書生了。”
王惜便被女匪們裹挾著往山上帶。
王惜哀求說:“各位女俠,王惜身無分文,要我何用?”
女匪們說:“我們不要你,也不敢要你,你是我們大姐的貨。”山道細如羊腸,四周荊棘遍地,女匪們把王惜當成寶貝疙瘩,生怕有個閃失,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王惜便聞到了女匪們身上散發出的幽香。
王惜乃一介書生,平時極是靦腆,被玄兒這一打量,渾身不自在起來。玄兒見狀,忙收了目光,臉上隨即閃過一絲紅暈。她朝姐妹們點點頭,起身回了房。這時王惜環顧四周,見這匪巢高牆大院,寬敞清潔,院中遍植奇花異草,通向正房的甬道上栽種幾蓬葡萄,紫珠欲滴,累垂可愛。置身其中,頓覺異香撲鼻。如不是身邊站立女匪,王惜隻當是進了哪家大戶人家的宅院。他想,女人就是女人,做土匪都如此講究。未到匪巢前,王惜滿腦袋瓜子全是皮鞭油鍋、惡狗冷刀。如今眼前清風朗月,心裏反差一強烈,內心就安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