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薄煙想念朵朵和小雅,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轉。以前,她一直覺得,即使自己當了媽媽,也是一個父親似的媽媽,沒有太多的話,隻是默默守護著孩子。然後,看著她們一點兒一點兒地獨立,勇敢地闖天涯。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自己終究是一個女人。離開孩子就會忍不住潸然淚下的女人!
“好歹吃一點兒吧,一天沒吃東西了!”黎老終於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牛肉放到蘇薄煙眼前的盤子裏。
“謝謝黎老!”蘇薄煙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不要想太多,先安心在這裏住下來,至於京飛,我們總能找到合適的辦法讓她接受你的!”黎老淡淡地說。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渾濁,莫名的失落,一層一層蓋滿支離破碎的心情。
郭京飛拎著一個酒瓶子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別墅,一邊走,一邊時不時地舉起酒瓶子喝幾口酒。他平日雖算不上是儒雅男人,可也從來沒有這麼不顧形象地大喝特喝過,酒水順著他的嘴角嘩嘩流下來。他不停地打著飽嗝,卻還是拚命地一口一口地喝著。
“京飛……”黎老站起來,快步朝他走過去。
“別過來!”郭京飛喝完了最後一口酒,用瓶底指著黎老,眼睛裏布滿鮮紅的血絲。
黎老無奈停下,呆呆地看著他。
“為什麼?這個世界瘋了嗎?”郭京飛突然仰天長嘯,猶如困獸在嘶吼。
“京飛,你誤會了!其實我和黎老之間什麼都沒有,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黎老的為人嗎?”蘇薄煙站起來,說得極其認真。
“誤會?哈哈哈,這真是我聽過的最有趣的笑話。明明是誤會,為什麼不解釋?你們都沒有嘴嗎?你們就這麼眼睜睜地去傷害沐清辰?蘇薄煙,他對你那麼她,恨不得把你捧在心尖上!”郭京飛笑得很淒涼。
既生瑜,何生亮?
盡管他不隻一次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是現在,他突然覺得沐清辰好可憐,可憐得讓人心痛!蘇薄煙如此輕描淡寫,一筆帶過,難道就沒有想過沐清辰正在忍受著多大的痛苦和煎熬嗎?
“他誤會,是一件好事!因為,如果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們必須分開,那希望提出分手的是他!”蘇薄煙淡淡地說。
“必須分開?為什麼?”郭京飛皺眉,他把酒瓶子扔在地上,走向蘇薄煙的腳步略微沉重。
黎老抬起手臂,擋住了郭京飛的去路。可是,他似乎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一把推開了師傅,大步朝蘇薄煙走過去。
蘇薄煙感覺到一股冷冽的氣浪朝她撲過來,無處躲藏的感覺。
“因為我愛上你了,不可救藥的!我是一個壞女人,當你再次出現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的心裏一直裝著兩個男人。這些天,我一直反複在思考,到底誰的分量更重一些。最終,我決定選擇你!如果你不嫌棄我結過婚,生過孩子,那麼,請你接受我的愛!”蘇薄煙慢條斯理地說著,眼底是滿滿的真誠。
黎子楓疑惑,真的嗎?他一直渴望蘇薄煙對他說的話,她真的說出來了。可是,她真的是出於真心嗎?
女人心海底針,他一時有些拿不準。如果說她是在騙他,那麼,有什麼理由呢?
他的目光飄向一臉沉重的黎老,他笑眯眯地看著他,一如既往的慈祥。
原來,蘇薄煙和黎老不過是忘年交,那麼,看來沐清辰真的是誤會了什麼吧?沒想到,師傅這麼大年紀,居然願意配合蘇薄煙在天大的誤會麵前保持沉默,最親密的摯友也不過如此吧?
“京飛,沐清辰一時氣惱,氣血攻心,他糊塗難道你也糊塗了嗎?我多大歲數了,怎麼可能和蘇薄煙……唉!”黎老慢吞吞地走到沙發前坐下,臉都黑成了鍋底。
為了這個徒弟,他一把年紀還要毀自己名聲,真是想想都臉紅!
“當真?”郭京飛在離蘇薄煙隻有一米遠的地方站定,望著她的眼睛滿含深情。
這份感情,他壓抑得實在太久了,本來以為,他會帶著這份感情走進墳墓。沒想到,峰回路轉,居然真的有柳暗花明的一天。雖然蘇薄煙的說辭怎麼琢磨怎麼覺得有問題,可是,他一時又說不出來問題在哪兒。
“我拋夫棄女來到你身邊,如果你不要我,我隻能……”蘇薄煙作勢要走。
郭京飛立刻慌了神兒,他一把拉住蘇薄煙的胳膊,把她緊緊擁入懷裏。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淡淡飄入他的鼻翼,他竟然一時有些意亂情迷。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在蘇薄煙麵前,他要做一個溫柔的完美情人。再說了,突然從天而降的幸福,總是給人非常不真實的感覺,他還要好好想清楚接下來應該怎麼去麵對她。
“可是,你就這麼和沐清辰分開了嗎?我總覺得……”郭京飛喃喃地說。
這麼多年,他一路見證了蘇薄煙和沐清辰的愛情,心裏除了羨慕還是羨慕。經曆過風風雨雨,分分合合,他們始終不離不棄,用神仙眷侶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之間的堅不可摧的愛情。那麼,蘇薄煙突然拋下他,投入他郭京飛的懷抱,聰明絕頂的他沒有絲毫懷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都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這件事情。”蘇薄煙說。
就這樣,蘇薄煙還有黎老、郭京飛安心在這裏住了下來。
每天,蘇薄煙出現在郭京飛視線裏的時候,都是那麼明朗活潑,美豔動人的。看到她,郭京飛就仿佛看到了繼續活下去的希望,為了她,也許他可以試著去接受那個風險極大的手術。那是一個離腦幹神經很近的腫瘤,初步斷定是惡性的。如果操作不當,他很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
夜,是那麼難熬,郭京飛大把大把地吃止疼藥,腦袋卻還是像被炸彈炸開了一樣疼痛。在沐家大宅的時候,他甚至用杜冷丁來控製過自己的病情,被師傅發現以後便把他所有的藥都藏了起來,而且專門派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
他能拿到的隻有止疼藥,可是現在,連止疼藥似乎都無法讓他安睡了。
其實,同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還有蘇薄煙,她睡在和郭京飛隻有一牆之隔的房間裏。本來牆壁隔音極好,可是蘇薄煙的聽覺太靈敏了,郭京飛夢囈般的呻吟聲聲落入她的耳中,她總是心疼地攥緊雙拳,指甲都深深地陷入肉裏。
明明知道,卻還要假裝!
一直都對自己的演技頗多質疑的她,不得不努力地調動身體的每一根神經來演戲。她居然演得那麼逼真,連黎老都忍不住向她豎起了大拇指。
醫生規定的手術最後期限馬上就要到了,蘇薄煙要用一種極不經意地方式“突然發現”他的病情,然後勸他去動這個手術。
她每天總是抽出時間在房間裏演練,生怕哪個細節被郭京飛發現了從而前功盡棄。她是先選擇了他,然後才發現他得了腦瘤。她要首先催眠自己,然後才能讓郭京飛相信。這個男人智商太高了,和他相處的每一分鍾裏她都如履薄冰,生怕露出什麼破綻。
郭京飛的臉色越來越差,他的病態幾乎已經無法隱藏,直到有一天,大家正圍坐在餐桌前吃晚飯的時候,剛剛還笑容滿麵的郭京飛突然眉頭一皺,然後轟然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雜亂的腳步聲、叫喊聲,在郭京飛聽來分明就是來自遙不可及的一個陌生的國度,他想伸出手抓住什麼,可是明明伸出去了,卻隻能抓住一片虛空。
怎麼?難道靈魂脫離了身體,難道他要死了嗎?
白茫茫的一片雲朵中,他感覺自己的身子都要飄起來了,真是說不出的美妙的感覺。然後,他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好像,好像是他曾經的妻子思思。他加快了腳步,邊走邊喊她的名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回過頭,向他莞爾一笑。似乎看到他,她並不意外,反而伸出手想要挽住他的胳膊。
“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沒有痛苦沒有憂傷的地方!”思思的聲音婉若天籟,溫柔至極。
“可是……”郭京飛突然感覺自己很向往思思說的那個地方,竟然跟上了她的腳步。
突然,他的另外一隻手被人抓住了,他驚惶地轉過頭,是蘇薄煙。
她突然嘴一扁,哇哇地大哭起來。
他似乎很自然地放開了思思的手,然後抬起袖子給蘇薄煙擦了擦眼淚。
“京飛,在你心裏,這個女人永遠都是你的最愛。所以,不管我怎麼做,你都是會隨時拋下我,對不對?”背後,思思的聲音帶了薄薄的慍怒。
“不要回頭!”蘇薄煙擰眉,一臉驚懼。
他居然真地乖乖地聽了蘇薄煙的話,沒有回頭去看思思。他反握住蘇薄煙的手,跟著她的腳步向遠處依然可見的一座房子走去,那裏,不斷有歡聲笑語傳出來,讓他覺得幹枯的心靈都開始淡淡地泛起一層暖意。
突然驚醒,他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觸目可及的地方都是白色。
眼神慢慢聚焦,沐清辰看到蘇薄煙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底隱隱有流光閃動。對了,剛才,蘇薄煙也是這麼看著他。
“醒了?”蘇薄煙握緊了他的手,滿臉驚喜。
“嗯。”郭京飛斷片的記憶慢慢連成一片,他想起自己昏倒在地的場景,膝蓋也有隱隱的疼痛感彌散開來。
腦袋居然不疼了,他彎起嘴角露出一抹淺笑。這麼多天以來,他一直被頭疼折磨著,恨不得親手把自己的腦袋砍掉。原來,腦袋不疼的感覺真的很好。窗外,連寂靜的夜空都仿佛被他的心點亮了,他突然就覺得陽光燦爛起來。
蘇薄煙看他動了動,趕緊把枕頭豎起來,然後扶他靠在床頭上。
郭京飛看起來精神很好,他的眼睛在蘇薄煙的身上來來回回地打量著,好像不認識她一樣。蘇薄煙被盯得有點兒窘,隨手從桌上拿起一隻蘋果削了起來。他醒了,她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回原處了。
“剛才醫生給我用了什麼藥?”郭京飛突然幽幽地開口。
“這個……沒有啊……沒有用……”蘇薄煙一慌,手裏的蘋果差一點兒就脫離她的控製,掉到地上。
她穩了穩心事,繼續削蘋果,眼睛的餘光卻是一直在關注著郭京飛。
郭京飛輕歎一聲,知道用了什麼藥又怎麼樣呢?現在,沒了藥物,他根本就無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過正常的生活。在沐家大宅的時候,他絲毫感覺不到病痛,可能那時候每天和沐清辰鬥嘴,感覺生活很充實吧。後來,他一直渴望得到的女人來了他的身邊,此生再沒有別的未完成的夙願了,神經一鬆,居然立刻就被病痛淹沒了。
黎老站在門外許久,然後快步朝主治醫生的診室走去。
“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如果動手術的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不動手術,恐怕連一個月都撐不過去了。”醫生聳聳肩,表示很遺憾。
黎老的臉色瞬間鐵青,他早就勸郭京飛快點來醫院治療,可他就是不聽。一個月?他無法想象,自己最心愛的徒弟,一個月以後要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他是一個商業奇才,白手起家,做出那麼大一個商業帝國,幾乎是所有人眼中的奇跡。這樣一個奇跡,眼看就要走完短短的人生。
一想到這裏,黎老眼眶一熱,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會盡快說服他在同意書簽字的!”黎老扶著桌子站起來,突然雙腿一軟,險些失去重心栽倒在地。
這幾天,他的心情一點兒都不比郭京飛好過。雖然他和郭京飛認識的時間不算太長,可是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甚至,他還厚著臉皮逼著郭京飛做他的徒弟。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高興,一切都朝著不可想象的方向發展而去,真是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