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看嗎?”顧菲菲握著剛剛蒙回屍體上的白布兩端,溫和而又憐惜地說。作為法醫,她見過太多因這一刻而崩潰,以至於很多年後都無法抹去心靈創傷的例子。
“是,我想看看媽媽現在的樣子。”女孩囁嚅一陣,推開身邊的女警,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那好吧。”隨著女孩應聲,顧菲菲緩緩掀開白布,布滿傷痕的光頭、麵如白紙的母親形象,便呈現在女兒麵前了。
女孩倒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她直直地盯著母親淒慘的麵龐,兩隻手來回使勁扭搓著衣襟,眼淚大顆大顆地無聲落下。
此情此景,每多一秒,對在場的這些辦案警察都是煎熬,不僅僅是同情和沉痛,更多的是愧疚,尤其是韓印——盡管凶手在犯罪現場釋放出來的瘋狂行徑,更多的是憤怒於受害人的激烈反抗,但真的冷靜下來客觀地想一想,韓印不得不承認:凶手此次作案的出發點,有相當一部分是在嘲諷警方的洞察能力,那個打給劉隊的電話便是最好的證明;當然,更主要的還是意在彰顯他自己的實力。
如果沒有網帖的暗戰,他也許不會出手這麼快;此次他差點失手,明顯跟選擇受害人比較倉促有關,這應該就像剛剛說的,他太急於證明和彰顯自己了!如果他能夠遲幾天,甚至哪怕就晚一天,理論上都有落網的可能,那麼此刻解剖台上便不會有這樣一具屍體。如此韓印總覺得,對眼下出現的局麵,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對先前偵查方向的選擇懊悔不已。
解剖室中的氣氛令人窒息,唯有趕緊結束這一切。顧菲菲顧不上女孩一再要求多待一會兒的請求,將白布罩回死者臉上,然後讓女警將女孩帶到隔壁的辦公室裏。她此舉並非隻是為了轉移女孩的注意力,而是希望她能幫助確認殺死她母親的凶器。
在法醫辦公室裏,見女孩喝了幾口女警倒來的熱水,情緒得以稍微緩和,顧菲菲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從你母親頭上的骨折來看,凶器長度在六七厘米左右,厚度兩厘米左右,外表材質是黑色的工程塑料,就類似咱們經常見到的電視遙控器或者手機後殼,另外它應該有一定的重量,不知道你家裏有沒有擺放這種東西?尤其在客廳茶幾附近。”
“沒有,肯定沒有!本來有個差不多大小的收音機,但前幾天給我姥姥了。”女孩不假思索,隨即話鋒一轉,“不過你們的人剛剛把我帶回家,核實財務和其他損失情況時,我發現媽媽下午剛從銀行取出的一萬塊錢不見了!”
“會不會放到別處你沒發現?”韓印突然急促地問。
“不可能,這錢是這麼個情況?”女孩連連搖頭說,“我有個特別要好的同事,最近買房子手頭比較緊,想借點錢裝修,我自己工資不高,沒多少積蓄,想著前兩天我媽說有個存折到期了,就讓她先取一萬塊錢給同事應應急。我還囑咐過她不要亂放,反正錢也不多,放電視櫃上就成,結果我剛剛在家裏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
“你肯定她取過錢嗎?”不知為何,韓印對丟錢這個問題,顯得特別慎重。
“是啊,她下午取完錢,還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估計殺人凶手就是在銀行盯上我媽的。”女孩帶著恨意說道。
“哦……”韓印輕聲應了一下,隨即陷入沉思。
“你真的能確定家裏沒有我說的那種規格的東西嗎?有可能是小家電或者數碼產品,也有可能是裝飾物什麼的。”這回輪到顧菲菲追問道。
“這個……真的沒有。”女孩雖然慎重地想了想,但答案和先前一樣。
“這樣看來,凶器應該是屬於凶手的,有可能是他隨身攜帶的東西。”顧菲菲眼中略顯一絲光彩,“經常帶在身邊,又有一些重量的,會是什麼呢?”
……
送走劉隊和受害人家屬等人,已近晚間10點,幾個人幫著顧菲菲做完收尾工作,便回到賓館。可是隨後不久,韓印不知何故又返回法醫科,在與值班法醫簡單交涉過後,竟隻身一人走進解剖室。
午夜的解剖室,孤燈影暗,詭寂深沉,空氣也因冷藏櫃的存在而愈加陰冷。韓印緩緩走向牆邊,匪夷所思地陸續拉開三個大冷藏抽櫃,該係列案件的後三名被害人相繼映入視線。不僅僅是這三個,此刻她們都在,所有11個受害人,全部出現在韓印的腦海裏,在閃現的畫麵中,她們都罩著慘白的屍布,靜靜地躺在解剖台上。
韓印凝神靜默片刻,退後幾步,稍微抬了抬臀,便坐到身後的一張解剖台上。他雙手輕撫台麵,似乎在感受曾經在上麵躺過的屍體的氣息。他目光漠然而又空洞地盯向遠處,腦海裏遵循案發順序依次揭開蒙在受害人臉上的屍布,而那些受害人似乎也一下子都睜開了雙眼,哀怨地望向韓印,訴說著她們遇害背後的故事——就在這個晚上,韓印做出了一份幾乎可以說是顛覆性的犯罪側寫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