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夜抱夏受責罰(1 / 2)

一曲終了,已是暮至,清瓷嗽了兩聲,“天色不早了,奴才該回去用藥了。”

弘曆站起身,摸了摸清瓷纖瘦卻清麗絕俗的麵頰,有些遺憾地喟歎一聲,“也罷,吳書來,安排些穩妥的人,好生送你貴主回去。”

吳書來打了個千兒出去,站在門口的黃德壽瞧見清瓷離去了,端著綠頭牌走進三希堂,“萬歲爺,這會子也該翻牌子了。”

弘曆想起方才清瓷那憂鬱清貴的模樣便覺得心旌搖曳,手指在眾位妃嬪之中來回轉了幾圈,闔宮竟找不出第二個貴妃這樣的人,最後停在寫著‘柏貴人’字樣的牌子上,柏含香那嫵媚婉轉的姿態也就顯在眼前,指腹微熱,弘曆點了點,“就她吧。”

黃德壽恭敬地退下,外頭的傳話太監迎上來,甩了甩拂塵,“又是柏貴人,嘿,這個月總有三四回了,這可是擎等著升發呢吧?”他搓搓下顎,忖度著是否要去巴結巴結。

且不論鍾粹宮內柏含香是如何的驕矜得意,巧慧又是如何的懊惱氣憤,若翾此刻卻是極為欣悅的,她看著當歸送來的荷包,“小小生辰,勞煩貴人贈禮,這實在是太僭越了。”

九九重陽,正是若翾的生辰,也不知陸湘漪是從得處得知的,竟親自繡了個荷包送來,這荷包上繡了一簇桂花,九月桂花香,打開荷包亦有晾曬幹的桂花花瓣。

當歸微笑,“姐姐收著便是,我家主子特意在後院平康室備了螃蟹,請姑娘去呢。”

若翾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陸湘漪竟是這樣一個隨和之人,想了想,回身自榻榻上的矮櫃內取出一個容臭,“請姐姐前頭帶路。”

一路跟著當歸進了平康室,平康室乃是翊坤宮後院的東配殿,一進門是兩張紅木卷書式椅子,東梢間放了一張可容二人用餐的梅花式小幾,因是暮色四合之際,陸湘漪身著一件藕荷色泰西紗夾衣坐在小幾旁,瞧見若翾走進來,親自站起身,“來,快請壽星坐。”

若翾按著規矩行了禮,直起身子方道:“奴才不敢和貴人同坐,貴人請上座,奴才站著便是。”

陸湘漪微笑,“平康室不像翊坤宮正殿,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今兒是你的生辰,壽星豈能站著?你坐著便是。”

她這麼說,若翾若是再推辭便是過於拘泥於繁文縟節了,等陸湘漪坐下,她才半邊身子坐在榻上,當歸將熱騰騰的螃蟹端上來,若翾拿起銀製的錘子,卻不見陸湘漪動作,不由也頓住。

陸湘漪正倒了一杯黃酒,驀地瞧見若翾的眼神,和氣地笑笑,“我身有宮寒之疾,魚蝦之物吃不得,隻是九九重陽持鼇賞桂本是應景之事,少不得命人備蟹,你自吃。”

若翾掀起蟹殼,將醋灑在那澄黃的蟹肉之上,抿了一口這新鮮肥美的蟹肉,她不由得為陸湘漪歎息,青蔥年華便有痼疾,這可真是……細細瞧瞧陸湘漪的麵色,果見蒼白有餘,氣血不足,明明秋老虎還很厲害,她已經在穿夾的了。

這話說起來實在沉重,若翾想了想,還是笑道:“奴才還未謝過主子恩賞,主子巧手,那荷包很是精巧。”

陸湘漪豈能看不出她是有意說些別的,順著若翾的話頭道:“常日無聊,做些手藝也是打發時間,你喜歡便好。”

日子如同流水般地劃過,若翾不是當值的時候,便同湘漪、抱夏做繡活兒,日子倒也安逸和樂,很快便是乾隆五年的冬至。

抱夏搓著手,一邊說著話,一邊貓著腰走進屋內,“冬在腰,凍死貓。九條命的都能凍死了,我這一條命的可見是要沒命了。”

若翾忙忙地遞了湯婆子過去,又將焐在熱灰裏的紅薯撥出來,順手拿鐵通子將爐火撥的更旺,“今兒晚上輪你上夜了吧?先墊吧墊吧,別吃太多了,你吃飽了呀,就愛睡覺,誤了差事那可是大大地不妙。”說著,促狹地捏捏抱夏的鼻子。

抱夏嗚嗚地吃了,燙了舌頭的貓似地哈氣,一副心滿意足的傻樣兒,“哎喲,知道姐姐好了,放心,我記著呢。”宮女住的屋子裏也沒多暖,她的唇畔嗬出一團白氣。

若翾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給抱夏,“得了,吃了就快去吧,過會子姑姑該打人了。”

抱夏忙不迭地應了,接過茶喝了兩口,拍拍身上的紅薯渣滓,跑出去。

若翾掀開門簾,小聲道:“我留著餃子等你。”抱夏回身招招手,她才回去,拿起桌子上的活計。

年下各處主子、高級些的奴才都要打賞,內務府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諸如這荷包就是大頭,皇後底下雖有許多做活計的宮女,但也仍舊不足,差不多的宮裏的宮女、聽差蘇拉都得上手,若翾嗬氣焐焐手,僵硬的指頭才算是有了些活氣,這幾日手有些皴了,想要抹些藥油,到底沒敢,若是給荷包上沾染了氣味,這功夫便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