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坷回轉頭去,他所摯愛的女友辣妹正立在門前,被射入的陽光照得整個人豔光四射,幾乎就是一個璀璨的發光體。

辣妹的到來,仿佛一縷清風拂過他晦澀的心靈,一米陽光照入他心靈陰暗的角落。他的身心由此變得輕靈而通透。

夢坷回憶起三年前一個橘黃色的黃昏,他去幹洗衣物時,一個一襲紅衣的女子姍姍走過青綠色的洗衣坊,一直走入他的心靈。紅衣女子火紅又火辣的身影,燃燒了夢坷整個躁動的青春和愛情。紅衣女子也被夢坷一頭秀發下沉鬱如詩的雙眸和卓爾不群的氣質所折服。於是兩人從相逢相識到相戀相愛,經曆了微有風雨卻伴彩虹的純美的愛情。這份愛情驚豔了時光,溫柔了歲月,成為夢坷心中最刻骨最銘心也是最完美的風景。

室內很快響起辣妹清亮如風鈴的笑聲:“哈哈,你個大懶貓。日頭滾下山了,你還賴在床……”

辣妹話說了一半便卡在口裏。她看到夢坷頭上包裹的紗布,她那雙大而亮、又帶點的野性的眸子裏濕潤了。她趕緊走上前去,雙手捧著受傷的頭痛惜地問:

“夢坷,你的頭怎麼了?是哪個鱉犢子幹的,老娘非砍了他!”辣妹的語氣變得高亢起來。辣妹是那種那典型的東北女漢子的火爆脾氣,如果爆發起來,鬼神都要回避。

“不用了,辣妹。”夢坷無力地搖了搖他無奈的頭顱,淡淡地說,“是我自殘的。”

“自殘的?隻有腦殘的人才會自殘。你這麼優秀的人,怎麼會?”

夢坷將昨夜之事講述一遍。在辣妹麵前,夢坷有一顆水晶般透明的心,他可以毫無保留地坦露心跡:“當時我太憋屈了,憋屈得要爆了。當石磊說出‘破安全’的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瘋狂地爆發了。事後我冷靜下來,我都不曉得平時文質彬彬的我怎麼會做出那樣瘋狂的舉動。”

夢坷將他的頭依偎在辣妹的胸前,他的眼神是絕望而迷惘的。他痛苦地說:“我真沒用,我真無能。我想給我們一個體麵的生活,我想給你一個出彩的人生。但到頭來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我比《範進中舉》裏的範進更可悲。範進因中舉而發瘋,我因國考落榜而瘋狂。天哪,無論我怎樣奮鬥,到頭來我還是一個可憐又可悲的小人物。”

辣妹的美麗的眸子裏早已蓄滿了淚,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將夢坷頭頂的白紗洇染了一塊。辣妹忘情地抱著夢坷的頭,口裏輕輕地喊:“夢坷,我親愛的夢坷。我從沒想過非要你去做公務員,我也沒有羨慕做官太太的生活。過去我一直渴望過有錢人的生活,但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自己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一貧如洗,我也要選擇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

待兩人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夢坷取出紙巾細心地拭去辣妹臉龐上殘留的淚痕。

夢坷說:“我不是非要考上公務員,我隻是渴望有一番作為,想闖出一條路來。打一開始,我就不願在這成天回蕩著鐵戟和風機之聲的鋼鐵叢林中空耗一生。在這裏,我看不到人生的希望,我總覺得被一張無形的羅網罩住,想掙紮卻總是有心無力徒勞無功。”

辣妹說:“你想有一番作為,那好啊。我這裏就有一個大錢包,就看你哈腰不哈腰。”

夢坷知道辣妹下麵要講什麼,他微微地顰了一下眉,說:“你又要推銷你的偉大的科士偉事業了吧。我說過,那不是精英薈萃,那是老鼠開會——一群素質低下的草根人士在工商和公安部門的剿殺下從事著見不得光、有如地老鼠一般的活動,我怎麼說也是個寒窗苦讀十餘載的文化人,跟他們真攪和不到一起。”

這話說得辣妹不樂意了:“你少埋汰人家。老鼠開會?我也常去開會,我成什麼了?一隻母老鼠?”

“我自幼家貧,過怕了兜比臉幹淨的日子。打小就夢想著一夜暴富。可我人長得不棵磣命棵磣,背井離鄉幾千裏到這裏打拚,到現在還是一個普遍的幹洗店服務員。我現在好不容易狠心加入了科士偉直銷事業,你不幫我,還扯我後腿,非說是非法傳銷。你老是空談創業,下班後卻鑽在書堆裏、躲在電腦後,成了一個十足的宅男(說到宅男,辣妹加重了語氣)——你好令我傷心。”

“為了挖到客戶,我已經放下女孩子的羞澀,我放棄了很多很多,我就差出賣色相了。我現在承受了太多的苦和淚。就這樣,我還是得不到愛人的支持……”

辣妹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她咬著下唇,氣鼓鼓地背過身去。夢坷看著已成為一幅剪影的辣妹的背影,想上前安慰,又不想妥協。於是兩人久久不語,陷入難堪的沉默之中。

日色已沉,暗淡的寢室裏流淌著一股凝重、壓抑的氣氛,幾乎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