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過要把劉房山和六條胡同的家都留給的聞楹,想過拾翠洲的房子留給鄧桃和一品紅,想過該給自家大侄子和未來侄孫準備多少像樣又拿得出手的遺產,還想過他的好朋友雍錦年和很多很多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可是他卻沒唯獨沒有怎麼來得及想想他自己。
想到這兒,蔣商陸便有氣無力地笑了起來,他隻希望現在能趕緊結束眼前這場無止境的酷刑,至少能讓他收拾一下自己,再軟弱地回到聞楹的懷裏去躺一會兒,當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而用這種殘酷的方式檢驗了一下他對自己的忠誠之後,陳永明對他的信任也終於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等獎密密麻麻的毒藤依附到他身上,一點點地用歲的再生基因將身為同類的蔣商陸身上的傷都給治愈,又低頭看著黑色的罌粟花紋路開滿他完好如初,卻還是沒什麼血色的麵頰,老人這才口氣恐怖地淡淡開口道,
“好了,沒事了,珂珂的後事就交給你了,這幾天我會帶你認識一個新的修羅,他和你一樣會是我的好幫手,有了你們我要抓出那個要找我麻煩的鼠輩就容易多了,現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需要什麼可以和我說,我對你總是很慷慨的,商陸。”
“謝謝您……歲。”
像個溫順的奴仆一樣用盡力氣表達完自己的全部忠誠,看上去搖搖欲墜,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口的蔣商陸一個人慢慢地就離開了這個每一處都生長著大量微生物類人生命體,早晚要被公之於眾的罪惡之地。
等他開著自己的車快回到市區的時候,他還沒有去找蕭驁談談他再次不打招呼暗算自己的卑鄙行徑,宗明苑就將一個電話打到了他這裏,而眼神麻木地聽著電話那頭不斷在試探自己和聞楹關係的青年在自顧自地說話,麵無表情的蔣商陸扯了扯嘴角反問了一句道,
“我就算被他甩了和你們也沒什麼關係吧,蕭老連這種小事都要管麼,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嗎。”
“……沒有,蔣先生……我隻是想問問……你們真的鬧矛盾了?聞楹這人怎麼能這樣呢……”
“給我閉嘴吧,少來管我的閑事,我和聞楹已經徹底沒關係了,讓蕭驁他自己好自為之吧,我知道他真的很想我死,但是請麻煩他至少講點人性,也注意一點自己做事的尺度,別那麼比陳永明還像個草菅人命的惡棍,另外請讓他對自己從小虧欠的外孫有點親情可言吧,哪怕是一輩子隻活在聞楹曾經的美好想象裏,也別讓聞楹知道他有個這樣虛偽惡心,滿口謊言的外公,對他好點吧。”
……
聞榕和聞楹從姚家呆了一下午出來的時候,姚素蘭和小淼淼來門口親自送了他,聞楹和第一次見麵,所以顯得很害羞,隻會躲在媽媽身後的小聞淼輕聲道了個別,又抬頭看了眼二樓窗口邊隱約站著看著自己的老人才徑直離開了。
聞榕剛剛並沒有參與聞楹和他前嶽父之間的私密對話,但他看的出來聞楹一定又一聲不吭地做了件以後要嚇壞別人的事了,而走出小區自顧自地想了會兒事,看了下手表時間的聞楹直接也沒和聞榕再說太多,直接就說自己還有事就一個人跑到六條胡同這裏來了。
等快走到那個熟悉的老宅子門口時,還離得老遠的聞楹就看到氣色不太好的蔣商陸獨自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望著不遠處半死不活的老柿子樹出神。
而緩步走到他麵前,又把剛剛怕他沒吃東西,所以才在路上買的一包老式點心遞給他,聞楹看著接過東西的蔣商陸衝他笑了笑,又慢慢地坐到他邊上一邊用手幫他墊在下巴底下避免碎渣掉下來,一邊看著他吃相很好看地小口小口地咬著用油紙包著的棗花酥。
“把我特意叫到這兒來幹什麼。”聞楹看了眼他問了一句。
“想和你說件事。”蔣商陸隨口回答。
“怎麼了。”聞楹又問。
“荷花湖裏現在有個叫張婷的姑娘,我當初差一點就害死了她,雖然在最後一刻我逼著自己清醒過來沒有釀成大錯,可是她還是被當惹雍錯影響得這輩子也無法離開湖水了……我之前很自私地為了我的某些布局,讓她暫時躲在了這裏,但是等事情了結,你幫我把她給帶走吧,給她找一片安靜又美好的湖水,要是她願意,就送她回家,回自己父母的身邊去。”
聽他聲音溫柔地這般囑托著自己,心裏沒想太多的聞楹也沒有拒絕隻輕輕地點了點頭就答應了他,接下來的時間裏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一起一起看了會兒那棵老柿子樹上的幾隻灰斑麻雀,過了一會兒蔣商陸撐著下巴透著股困意的笑了笑,又突然對身邊的聞楹慢悠悠地來了一句道,
“說起來還沒和你提過這間屋子我是怎麼得來的,你知道小荷少奶奶和她丈夫十三少爺的故事嗎?”
“不知道,她丈夫不是早就死了嗎?”
“是啊,一個有嚴重肺病的普通人,在那種沒有先進醫學治療的時代能活到二十多歲已經很不容易了,這個故事還是我當初買屋子的時候聽上一任房主說的,他是十三少爺哥哥的二兒子,據他自己說,他這一輩子都在聽父親念叨自己癡情的弟弟,以至於他總覺得這間房子很不吉利,會帶來夫妻注定分離的厄運。”
蔣商陸這般說著,語氣有點說不出的複雜意味,聞楹皺起眉下意識地捏了捏他的手掌,似乎想安撫他不太好的情緒,而蔣商陸隻眼神平靜地衝他輕輕地笑了笑,又有點懶洋洋地半靠在聞楹的肩上輕輕地感歎了一句。
“十三少爺和小荷少奶奶十六歲就做了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生的啞女配個癆病鬼,外頭的人總有些愛笑話他們,卻不知道這對小夫妻卻是對深愛彼此的天仙配。”
“可十三少爺身體不好,命總是不長的,好脾氣的小荷少奶奶每次聽人說自己的丈夫快死了就氣的想和別人吵架,可是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後隻能委屈地哭著跑回家。”
“十三少爺心疼妻子,總想想點辦法哄她開心,就在自家院子外麵挖了個妻子最喜歡的荷花池,又在出門看荷花的一路上給她蓋了間漂亮的小戲樓,親手種上了她愛吃的柿子樹,每次他覺得自己好像身體好點了,就牽著妻子的手,一路出門去曬曬太陽。”
“可是民國五年的那個夏天,身體一直不好的十三少爺到底還是在發了兩天燒之後斷了氣,而他的妻子小荷少奶奶也在七天之後的那個獨自出門看荷花的晚上投了湖。”
“後來這湖就開始傳鬧鬼的事了,不少人覺得她是心裏有怨氣還想跑出來害人……可隻有在這條路上住過的老人家們才知道,死在丈夫頭七夜的小荷少奶奶之所以會忍不住哭,是因為她還想和自己的丈夫順著這條路一起走回家去,柿子樹,小戲樓,盡頭就是他們兩個人的家,一過……就好像是一輩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