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砂一極樂 第二十一場極樂(3 / 3)

“滾!你家孩子才叫小貓小狗呢!”

被這家夥給直接氣得瞪起了眼睛,聞榕說完就沒好氣地嘀咕了句算了算了不指望你了,而聽到他這麼和自己有一句每一句地說,聞楹也在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淡淡地問了句。

“……還留在藏廟的人都撤走了嗎。”

“哦,都走了吧?早上和老頭子彙報工作的時候,聽他說謝沁已經去接人了,這會兒所有人包括你家蔣商陸,應該都已經安全地到山底下了吧。”

聞榕的話稍稍安撫了一點聞楹原本內心有點壓抑的情緒,至少能確定蔣商陸人已經走了,他心裏的顧慮也少了一些,於是接下來他和聞榕也沒有說太多就分開了。

而當一小時後徹底入夜的阿裏城內,因為連日來的陰霾而徹底陷入死寂的街道上也步伐僵硬地行走著幾道身影。

透過隱約的光可以大概看清楚那似乎是表情有點怪異扭曲的糖棕的臉,在環視了一圈周圍確定沒什麼人發現自己的蹤跡後,這個眼神莫名透出點惡意的‘糖棕’轉動著眼珠子衝身後同樣眼神恐怖的‘地湧’和‘小荷’,又嘶啞著聲音低低開口道,

“去把外麵的大家都放進來吧,注意點天上的那些鳥,那個叫聞榕的人類現在不在這兒,等我們的同伴們都進來之後,大家就能盡情開始驗收這幾天耐心養肥這些食物的成果了。”

“聽上去真不錯呀,可是歲去哪兒了?”

心裏似乎覺得有哪裏不太對,所以那個‘地湧’立刻怪異地轉著眼珠子一臉垂涎地問了一句。

“他在休息,讓我們先不要去打擾他,這裏離他的心髒很近,過快的心跳聲會讓他很不舒服,我先去把聞榕抓起來,你們趕緊走吧。”

‘糖棕’這般和他們說著,肢體格外僵硬,腦子也顯得很遲緩的‘小荷’和‘地湧’就聽從他的話慢慢地朝著縣城大門走了。

他們這些深藏在地底的菌類和病毒等待這天已經太久了,這次能徹底實現走到陽光下來簡直像完成了畢生所願一樣興奮的不能自已。

而目送著這兩個寄生生命體一搖一晃的離開,‘糖棕’也收回自己的視線往回走了幾步,等快步拐進一個小巷子又一眼看到等在盡頭的那個人後,剛剛還故意裝得怪腔怪調的糖棕先是明顯鬆了口氣,又顯得挺尷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問了一句道,

“我是不是演得挺浮誇的啊……聞楹?”

“挺好的。”

聽到他難得這麼給麵子的評價了一下自己的演技,打從意識到自己身邊開始出現異常,就不動聲色等著聞楹過來接應自己的糖棕也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過其實要不是當初因為雍錦城的事他被迫裝成另一個人好長一段時間,本身就掌握著寄生這種能力的他現在也不至於會這麼熟練的應付眼前的一切。

而下意識地看向麵前明顯在等待著他們約定好時間到來的聞楹,糖棕顯得有些心有餘悸地小聲開口道,

“幸好小蓮他們的身體隻是被淺層寄生,待會兒把那些微生物都騙著進來之後,我還能找機會救他們,可遏苦現在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啊……而且你為什麼也騙聞榕啊,他不是也準備幫你嗎,聞楹?”

“不能讓他知道的太多,不然他會不好好配合我。”

聞楹這般說著,下意識的抬起頭打量了眼雲層中間越積攢越多的暗紅色霧氣,糖棕不太明白他現在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但是他又莫名地覺得眼前的聞楹和從前有點不一樣了。

可因為他說話的口氣並沒有什麼改變,人也依舊顯得那麼不好接近,所有當他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睛緩緩看向表情顯得不安的糖棕時,心裏同樣也很緊張的糖棕並立刻沒有看出來聞楹眼睛深處其實壓抑著很多常人完全無法無法理解的複雜和掙紮。

他其實也在害怕,他其實也在不舍,可是少言寡語慣了,如今也徹底失去了感情表達能力的鳳凰樹從來沒有和他人傾訴自己痛苦的習慣,所以他隻是顯得眼神很冰冷的輕輕開口道,

“我之前從來不對你們提任何要求,一直以來我也不認為我和所謂的五樹六花存在命令和服從的關係,但是這一次,我還是希望你能把我的話都當做一句命令,絕對不要違背我接下來的說的每一個字。”

“你……您說吧,神樹。”

“等把這些微生物按照計劃全部闖進來再反困在城裏,你不要在這裏再有任何停留,立刻幫助聞榕和士兵們開始進行人員遣散,這一路上會有大量被汙染雨水刺激的微生物開始攻擊你們,你們隻要記得做好一件事,就是盡可能保護好那些所有山上生靈的安全,無論他們到底是什麼物種。”

“到達塔欽之後,記得聯係緬桂花讓他們盡快撤離岡仁波齊其他縣城,這裏目前的坐標是【-6253,0】,是太歲的心髒位置,你們隻要按照這個坐標位置不斷地往前走,然後等待空中接應就可以了,那些棕頭鷗和禿鷲會在天空中給你們引路的,直到你們找到真正走出這裏的路。”

“好。”

聞楹的口氣聽上去太冷靜了,也讓表情跟著苦澀起來的糖棕深刻地意識到如果自己這次不認真做好,那他是真的愧對五樹六花對世人的責任了。

而見聞楹說完就打算獨自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麼紅了眼睛的糖棕卻忽然出聲叫住了他,又對著青年儼然已經要走遠了的高瘦背影表情顯得很認真地扯了扯嘴角開口道,

“聞……聞楹,不管之前你不知不知道,但其實你在我們大家的心裏,一直都是那個最強大也最有擔當的生命之樹,是曾經親手把我們從幾乎被海水淹沒毀掉的廣闊陸地上拯救出來的樹人領袖,所以無論再過上多少萬年,你都會是我們心裏最值得尊敬的神樹尊者,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恩。”

聞楹沒有轉過頭來,隻是這麼簡短地回了這麼一聲就直接走向了遠處黑暗之中,他們是同類,是戰友,也是朋友,所以原本也就有著不需要說上太多就有基本的默契。

到這裏歎了口氣的糖棕也不敢多做停留,就維持好自己之前的偽裝,又重新混到那些微生物中去了。

而與此同時,在此刻大多數植物已經陸續通過風的傳播開始往山底下飄散的岡仁波齊山上,獨自留在藏廟並沒有和大家一起離開的蔣商陸倒是緩步行走在雪逐漸開始消融的半山腰上。

一直到在那棵熟悉的老桑樹麵前堪堪停下後,他照例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端詳了這棵桑樹一會兒,又揚聲問了一句道,

“真的不打算走了?”

雪地中的老桑樹立著一動不動,他無法開口說話,所以並不能回答蔣商陸的問題,但是他身上的坐標在測算儀上還是靜止不動,這也說明了他內心準備固執到底的態度。

見狀的蔣商陸不禁開始思考起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樹都是這個性格的奇怪問題,等他因為自己無聊的想法而忍不住勾起嘴角,都在這兒和他磨了好幾天的蔣商陸隻能放棄般歎了口氣又笑了笑。

“也許你的堅持是正確的,那就祝我們都好運吧桑樹,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有著這一生都注定放不下的東西。”

蔣商陸這般說著,不自覺地就往雪山更高的那個地方靜靜地看了一眼,在敏感地感覺到桑樹的呼吸作用好像變得緩慢了一點,似乎是在安靜的聆聽著自己說話後,蔣商陸顯得心情複雜地撇了桑樹一眼又沉默了下來,許久才複又開口道,

“分開之前,我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接下來的打算,但是他卻給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現在想想,總感覺我一直對他欠缺一個像樣的承諾,其實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呢?我不過是想親口告訴他一聲,我是真的願意和他拋下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去到這世上的任何地方,所以在我徹底老去之前……快點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