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荒草的深處,橫七豎八地散落著無數人腿人臂,大多數已經變成枯骨,有些開始腐爛,有些顏色發青,還有些好像剛斷掉幾天,尚且保持著光滑潔白的皮膚。看樣子全部是女人的肢體。

臭魚對阿豪說道:“你說的還真沒錯,隻不過這裏沒有河。這些女人的胳膊腿,都被拿來填坑了。”

阿豪說道:“什麼填坑?這裏荒草叢生,漫窪野地,哪裏有什麼坑。我看這些殘肢都是隨意亂扔在此的。”

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於是對他們說道:“這家黑店,大概不做人肉生意,隻是賣雜碎湯的,所以把胳膊腿都當作廢料扔了,隻留下中間一段身體,然後在作坊裏麵掏淨了腔子用下水熬湯。”我想起這是間藥鋪,於是補充道:“對了,這藥鋪裏的人也許要煉什麼長生不老藥,需要女人內髒入藥也未可知啊。”

胡亂推測了一番之後,聽見藤明月在汽車那邊叫我們,於是就回到車邊。

我們沒敢把發現無數女人殘肢的事告訴藤明月,隻推說天太黑什麼也沒找到。

藤明月指著車後說道:“剛剛我一個人在車裏,發現後麵好像站著兩個白的人,我自己不敢去看,所以喊你們過來看看。”

阿豪從車後備箱中拿出一個扳手,臭魚不知從哪找來根一米多長杯口粗細的棍棒拎在手中,我拔出新疆男孩所送的英吉沙短刀。三人呈半弧隊形,打著手電,向車後慢慢摸索著推進。

在車後不遠處,確實有一瘦一胖兩個白影。

我們硬著頭皮走到近處,無不啞然失笑,剛才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地以為有什麼鬼怪,原來是一個石人和一座石碑。

從遠處看那瘦的白影,卻原來是個漢白玉的年輕古裝女子雕像,約有真人大小,造型古樸,雕工傳神。

那在遠處看來胖胖的白影是座巨大的石碑,由一隻石頭贔屭所馱,年代久遠,風吹雨淋,石碑上的字已經剝落不堪,難以辨認,至於上麵記載了些什麼,就無從得知了。

阿豪哈哈大笑,用手一拍那女子雕像的屁股,說道:“可嚇得我不輕,原來是兩個大石頭。”

這一夜之中詭異壓抑,心口好像被石頭堵住,實在不合我平時散漫的性格。

剛才我們三個大男人疑神疑鬼,隻是在遠處看到兩個白影,就差點自己把自己嚇死,想想也實在好笑。

我忽然童心發作,一躍跳上那馱碑石龜的脖子,對阿豪和臭魚說道:“這大石頭王八真是有趣,當年我在泰安岱廟也見過不少,隻是沒有這隻巨大。”

阿豪笑道:“我說老大,你又露怯了,這哪裏是石頭王八,這個名叫贔屭,是龍的第六子,平生好負重,力大無窮。”

我自知理虧,卻不肯認錯,騎在石龜背上說道:“我說它是王八,它就是王八,你叫它贔屭,它能答應你麼?”

我理論不過阿豪,怕他再跟我掉書袋,不等阿豪說話,就用手一指臭魚,說道:“索敵完畢,前方發現臭魚戰鬥機,目標已進入目視距離,王八一號,請求攻擊,火力管製解除,王八蛋,兩連射!”

臭魚聽得大怒,也跳上石龜跟我搶奪坐騎。

阿豪連忙勸阻,說此時此地如此胡鬧實在太不合適,我和臭魚哪裏肯聽,正打得熱鬧,阿豪忽然說覺得肚子奇疼,想要上廁所方便。

臭魚說:“你就在旁邊草叢裏拉唄,反正天黑,誰看你呀。”

阿豪想起雜草從裏的斷手斷腳,不寒而栗,心想如果正拉得興起之際,那死人的手來抓我屁股,卻如何抵擋,還是去陳老藥鋪裏的廁所吧。

臭魚說道:“那麼你快去快回,我們把兩輛車都開到藥鋪門前等你,等你忙活完了,咱們就趕緊離開。至於陸雅楠嘛,就讓警察去找吧,看那許多斷肢,我估計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已經死了。”

阿豪奔回藥鋪,我們三個冒雨去開車。過一會兒,藤明月大聲叫我們,說聽到藥鋪裏有動靜。我跟臭魚三兩步躥到門邊,踹開門就衝了進去。

隻見屋裏,阿豪正被一個石像壓倒在地,動彈不得。

我們上去,七手八腳抬開石像。阿豪起身,一臉的氣惱。他衝著石像連踹三腳,竟將石像踹倒,直砸到我的腿上。我倒地呻吟,一幫人趕快再次扶起石像,查看我的傷情。我的腿傷居然比阿豪的還要重,實在是晦氣。

那邊臭魚逼問阿豪發生了什麼事,他這才說起他回到藥鋪後的經曆。

他剛回到藥鋪時,房中和我們出去之前一樣,靜悄悄的,他跑到廁所卸載存貨,心想可能是剛才坐在石頭上麵著涼了。

卸完貨之後,他推門想出去找我們乘車離開,還未等他的手碰到門把,大門忽的開了,從外冒雨進來一個陌生女子。

那女人二十二三歲左右,容貌絕美,不似王雪菲妖怪的冷豔之美,也不類同與藤明月那麼苗條清秀的文靜之美,而是充滿了嫵媚之姿,話句話說,簡直就是騷到骨子裏了。

那女人對阿豪說道:“奴家避雨至此,多有討擾,官人可否留奴家小住一夜。”說完一笑,嬌羞無限。

她的聲音輕柔綿軟,每說一字阿豪的魂魄就似乎被掏走一部分。

阿豪平時言詞敏銳,能吹能侃,但是在此女麵前,怔怔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盯著她被濕衣包裹的豐滿曲線,不住地往下咽口水。

女人見他不答話,媚態畢現,笑著說道:“大官人,你倒是跟奴家說句話嘛。”

阿豪想說些什麼,腦中卻空空如也,醞釀了半天,隻對她說出來一個字:“脫。”

女人笑得花枝亂顫,用手把阿豪推到椅子上,說道:“官人好生性急,再這麼無禮,奴家可要走了。”

她嘴裏說要走,卻反而向阿豪走來,一屁股坐在他的膝蓋上。

阿豪哪裏還顧得了許多,一手摟住她,另一隻手解她衣服。

忽然覺得懷中冰冷,雙腿好像被大石所壓,奇疼徹骨,再看懷中所摟的,正是外邊那個石頭雕像。

大驚之下想要推開石像脫身,卻哪裏走得脫。

那石好似重有千鈞,阿豪這血肉之軀萬萬難以抵擋,好在他坐的椅子甚是牢固,扶手和靠背撐住了幾個力點。使他的雙腿不至於立即被壓斷。

便是如此,椅子也被大石壓得咯咯作響,看來撐不了多久。隨時都會被壓垮。

阿豪被壓得透不過氣,隻能狠吸小腹,用胸腔裏的最後一點氣息,聲嘶力竭地狂呼:“救命啊!我靠!”

但是重力的壓迫之下,他所發出的叫喊聲很小,隻被外頭的藤明月聽到。

隨著喀嚓嚓一聲響,整個椅子齊斷,石像轟然而倒,順勢而下把他砸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被碎掉的椅子墊了一下,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石像並不像剛才沉重,壓在他的大腿上,大腿上肌肉比較多,雖然疼痛,但是好在腿骨未斷。

這時我們三人推門而入,見狀連忙合力把石像推在一旁。

阿豪一邊揉著大腿的傷處一邊告訴我們事情的經過,隻不過把他抱那個女人的細節,改成了女人主動過來抱住他。

但是他看我們的神色,似乎不太相信他所說的,臉上現出些怒意,道:“老子的一世清名,都讓這爛石頭毀了。”他顧不上腿上的疼痛,跳起身來,在那個石像上撒了一泡尿。

藤明月趕緊轉過身去,我和臭魚則哈哈大笑。

臭魚說道:“還好我們來得及時,你還沒被那石頭強奸,也不算失了貞節,犯不上這麼歇斯底裏的。對了,我記得在外邊你拍這女子石像的屁股來著,莫非你想吃這石頭豆腐不成?哈哈……哈哈……”

我也笑著對阿豪說:“看這石像的造型和磨損程度,似乎有千餘年的曆史了,物件的年頭多了就容易成精。你毛手毛腳的摸人家屁股,她是對你略施懲戒而已。要不然早把你砸死了。”

阿豪此時無地自容,很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連忙打岔,問我們什麼時候動身離開。

我收斂笑容,說道:“事不宜遲,這地方太邪,咱們早一刻離開,就少一分危險。”

臭魚打斷我的話,抄起棍子來,說道:“不成,日他大爺的,咱們幾時吃過這樣的虧。陳老頭這老豬狗雖然躲了起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先放一把火燒了他這藥鋪,再走不遲。”說完就輪起棍子亂砸屋中的家具器物。

我對臭魚的話大感讚同,若不燒了這鬼地方,心中一口惡氣實在難平,遂掏出打火機來也要上前動手。

我和臭魚從小相識,他是典型的混世魔王,頭腦簡單的他,從小就一門心思地喜愛使槍掄棒,天天看武打電影,一直到參加市體工隊的業餘武校習武。他本就是個粗壯的人,又學了些拳腳槍棒,更是無人能敵,到處打架惹事。到十七歲的時候,家裏人怕他手重打死人,便不讓他再去武校習武。現在他雖然已經二十六七歲了,卻仍然沒有半點的成熟穩重,要是說起打架放火的勾當,就算在睡夢中也能笑出聲來。

阿豪平時喜歡讀書看報,比較沉穩,我的性格則有些偏激,容易衝動,經常意氣用事,但是我們三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惟恐天下不亂。

阿豪見我們要放火,本來想阻攔,但是被我們一鼓動,也激發了他好事的天性,最後他也張羅著四處去找引火的物品。

藤明月畢竟是師範大學的教師,見我們如此不顧後果的折騰,連忙勸阻。我們都不肯聽,氣得她直跺腳,獨自焦急,卻無理會處。

我們在屋裏鬧騰得正歡,忽聽屋外“轟隆”兩聲巨響,似乎有東西發出了爆炸。我們奔到門邊一看,隻見兩輛汽車變成了兩個火團,在雨裏熊熊燃燒。

臭魚大怒:“我日他大爺,誰把我們的車給炸了,肯定是那個死鬼陳老頭。今天不把他給揪出來給閹了,老子打死也不走。”

阿豪也是又氣又急,但還能保持平靜,他道:“那老家夥七老八十了,你不閹他,他也沒什麼用了,找到他後,非把他的那些寶貝兒都切了,算是賠償。”

藤明月問:“什麼寶貝兒?”

阿豪自覺失言,當時支支吾吾著也不回答。臭魚打頭,一腳踹開裏屋房門,去找陳老頭。我們緊緊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