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客廳的長椅中揉著自己被石像壓得又青又腫的腿,無意中看了藤明月一眼,發現她也在凝視著我,目光一撞,雙方趕忙去看別處。
我心中一動,回想起剛才給她做人工呼吸的情形,發覺自己對她也不是剛見麵時那麼反感了,從內心深處逐漸萌發了一些親近的感覺。
但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免有些尷尬,我想找個話題跟她聊聊,想了半天,對她說道:“你看那水晶中的圖像,除了覺得可怕之外,有沒有很悲傷的感覺。”
藤明月點頭說道:“是的,好像內心深處,被一根針刺破了一個洞,哀傷的情感像潮水一般湧了進來。現在回想起來,那似乎是一種……是一種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而又無能為力的悲哀。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剛才還難過地哭了半天。”
我剛才也覺得難過無比,隻是不知怎麼形容,確實如藤明月形容的,那絕對是一種對於自身宿命的無助感。
我問藤明月道:“你覺得咱們看到的不同圖像,代表著什麼意思?是不是一種用抽象來表達的內容?”
藤明月說:“我也不清楚,好像都是些無意義的東西組成的畫麵,似乎是毫無關聯,但是觀之令人膽寒。你說咱們還能不能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不論任何危機,我從不說半點泄氣的言語,於是笑著安慰她說:“沒問題,你命好,碰到我們這無敵三人組,我們什麼沒經曆過啊,什麼賊跳牆,火上房,劫飛機,搶銀行,都見得多了,每次都是有驚無險。這種未夠班的小情況,哪裏困得住咱們。”
藤明月也笑了,說道:“你們這三個人的性格作風,也當真少有。你大概就是你們這小團夥的壞頭頭吧?”
我聽得氣憤,怒道:“什麼壞團夥?合著你拿我們當黑社會了啊,我不做大哥已經好多年了,想當年我……”
我正和藤明月侃得起勁,阿豪在裏屋招呼我們:“你們倆進來看看,我們找到一條地道。”
藤明月見我的腿腫了,就扶著我進了裏屋,其實我腿上雖然腫了,但是還能自行走路跑動,不過既然美女一番好意,我豈能辜負,於是裝出一副痛苦得難以支撐的表情,每走一步就假裝疼得吸一口涼氣。
我心中暗想:“我這演技精湛如斯,不去好萊塢拿個奧斯卡影帝的小金人,真是白瞎了我這個人,阿爾??帕西諾那老頭子能跟我比麼?”
走到屋內,看到房中那塊地板已被撬開,扔在一邊。阿豪和臭魚正用手電照著地麵上露出的一個大洞,有一段石頭台斜斜地延伸下去,洞裏麵黴氣撲鼻,嗖嗖地往外冒著陰風,深不見底。
阿豪伸手探了探洞口的風,說道:“這不是密室,氣流很強,說明另一邊有出口。”
我想在藤明月麵前表現表現,自然不能放過任何機會,也把手放在地道口試探,說道:“不錯,確實另有出口,另外這裏麵雖然黴氣十足,但是既然空氣流動,說明人可以進去,不會中毒窒息。”
藤明月說:“這裏麵黴味很大,可能是跟不停地下雨有關,說不定下麵會有很多積水,咱們不知深淺,最好別輕易下去。”
我想嚇嚇臭魚,對他們說道:“有水也不怕,咱們先把臭魚綁成棕子扔下去試試,如果沒什麼問題,咱們再下去。”
臭魚瞪著眼說道:“本來我獨自下去也不算什麼,隻是現在我肚子餓得癟了沒有力氣,不如把剩下的食品都給我吃了,我便是死了,作個飽死鬼也好。”
阿豪說道:“藤明月的那點食物也不夠給你塞牙縫的。先不忙下去,咱們到客廳旁的廚房裏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東西,十幾個小時沒吃飯,想必大家都餓得透了。”
於是眾人又重新回到客廳,在廚房裏翻了一遍,發現米缸中滿滿的全是大米,米質並不發陳,可以食用,又另有些青菜豆腐也都是新鮮的,油鹽醬醋和爐灶一應俱全,隻是沒有酒肉。
我和臭魚都不會做飯,隻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好在有個女人在場,阿豪給她幫忙,沒用多久,就整出一桌飯菜。
阿豪邊吃邊說道:“這藥鋪廚房中有米有菜,和尋常住家居民的生活一般不二,看來那陳老祖孫並不是鬼,不然他們弄這麼多米麵青菜做什麼。”
臭魚嘴裏塞滿了飯菜,含混不清地說道:“我早說了,這家黑店是賣人肉的,所以廚房裏沒有雞肉牛肉,全是青菜豆腐。他們想吃肉時,便宰個活人。”
聽到臭魚如此說,藤明月想起了陸雅楠,食不下咽,又開始哭了起來。
我瞪了臭魚一眼,心說這條爛魚,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多時,吃飽喝足,我站起身來活動腿腳。
阿豪把手電筒集中起來,一共有三隻,還有四節電池。我和阿豪各拿一隻,剩下一隻備用。另外把膠帶和502膠水創可貼應急照明棒等有可能用上的物品也都隨身帶好。
一行人來至地道入口處,臭魚急促地便要跳下去,我一把拉住他說:“你還真想一個人下去?要去也是咱們四個人一塊兒去。”
阿豪也說:“你這臭魚雖然臭了些,但讓你一個人冒險,我還真有點不忍心,萬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外麵那些妞可就便宜了別人。”
臭魚大笑:“我要是死了,那些妞你們哥倆分了吧。”
我罵:“烏鴉嘴,還是留著你自個兒享用吧。”
話說完,不待他們再開口,我拿著熒光棒在前引路,一馬當先下了地道,其他人等也魚貫而入,臭魚斷後,又把本已撬開扔在一旁的地板磚重新蓋住頭頂的入口。
順著長滿苔蘚的石頭台階,不停地往下走了好一陣子,才下到了台階的盡頭。
傾斜的地道終於又變得平緩,四人緊緊地靠在一起,借著微弱的藍色熒光在漆黑的地道中摸索著前進。
整個地道有兩米多寬,兩米多高,地上和牆壁上都鋪著窯磚,四處都在滲水,地上溜滑,空氣濕度極大,身處其中,呼吸變得愈發不暢。
臭魚邊走邊說:“那一老一小兩隻鬼,會不會是從那古墓裏出來的?打又打不到,抓又抓不住,如何對付才好?”
阿豪說道:“對付亡靈咱們隻有一招可用,就是倆鴨子加一鴨子,撒丫子。”
走不多遠在地道的左手邊發現了一間石室,我問阿豪:“這該不會是間墓室吧?”
阿豪說道:“應該不會,這些磚都是解放後生產的製式窯磚,看來這地道也不過是幾十年以內的曆史。咱們進這間石室看看再說。”
這石室是從地下一大塊完整的岩石中掏出來的,大小相當與藥鋪最裏麵那間“臥房”的一半。裏麵也無特別之處,隻是要比地道裏幹燥許多,室中一燈如豆,擺放一張大床,上麵有鋪蓋被褥,十分的幹淨整潔。另有一張小桌,上麵擺著一個小小的骨灰壇,除此之外更無它物。
臭魚想把骨灰壇砸碎了出氣,被阿豪攔住,阿豪拿著骨灰壇說道:“我聽人說亡魂就宿於裝殮屍骸的器物中,如果砸碎了就會變成孤魂野鬼不得超生。那老陳祖孫雖然好像是鬼,但是至少他們沒對咱們做什麼傷害性的舉動,剛才也隻是嚇你一嚇,沒造成什麼損失。在沒搞清陸雅楠的失蹤是否和他們有關之前,最好別把梁子結得太大,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藤明月也很認同阿豪的觀點,說道:“就是說啊,別把事情做得太絕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對他們二人的這種鴿派的作風非常反感,我的主張和臭魚一樣屬於鷹派,對待敵人要像寒冬般嚴酷,即使不確定是敵人,隻要察覺到對方可能構成了對己方的威脅,就應該先下手為強,當斷不斷,則必留後患。
不過,既然藤明月心軟,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了,我剛才還在盤算著回去以後讓她做我老婆。當下隻得隨著他們離開了石室,繼續向地道的深處走去。
隨後的地道時寬時窄,蜿蜒曲折,可能是修鑿時為了避開地下堅硬的岩層所至。
大約走了二十幾分鍾,眼前豁然開朗,終於來到了另一端的出口,撥開洞口的雜草,發現外邊仍然是傾盆大雨,唯一的變化就是這裏不再像之前那麼黑得深手不見五指,隔著十幾米就有一盞防雨的常明風燈,就好像是城市裏的路燈。這燈光雖然也極為昏暗,但是對我等來說,簡直就如同重見天日一般。
回首來路的出口,原來是在一個小山坡的背後,沒膝的荒草把地道出口遮蓋得嚴嚴實實,若不知情,絕對無法找到。
阿豪用筆在本子上畫了幾個參照物做標記,以防回來時找不到路。
荒野之中沒有路徑,隻得深一腳淺一腳地緩緩前行,直奔著燈光密集的地方走去。
臭魚眼神好,突然一指南麵說道:“嗬,原來你們說的那個村子是在這裏。”
我們放眼南望,透過茫茫的雨霧,在死一般寂靜的夜幕中隱隱約約有百餘棟房屋聚成一片,確是個小小的村落。
從我們所在的高地順勢向下便覓得一條道路,延道路而行,來到了村子的中央。
村子中間的廣場,是一條十字路,一寬一窄的兩路交叉,把整個村子分成四塊,我們所來的那條路,是其中窄的那條。
全村寂靜無人,就連雞鳴犬吠都不得聞,看來這裏根本不存在任何活著的生物。
我們隨便推了幾家的房門,門上無鎖,房中卻沒有任何人跡,從房內的積灰蛛網來看,至少有十幾年沒人居住進出了。所有的房中都如同尋常農村百姓的住宅一樣,家私樸實,沒有特別奢華的事物。各處還都保持著生活中的跡象,有的人家中鍋裏甚至還有正煮了一半的飯菜,當然那些食物早就腐朽不堪了。
隻是不知人和家畜都去了哪裏,難道是在一夜之間,這上百個家庭全部人間蒸發了嗎?
也許是突然發生了什麼大的災難之類的突發事件,所有的人毫無準備,就突然遭難。
就連聰明精細如同阿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已經超出了人類的常識。然而我們幾個人也不具備推論這種超自然現象的能力。
眾人冒著大雨,順著村中最寬的道路來到了村子盡頭的一片建築之中,這一帶不同於其餘的那些普通民居,由呈品字型的三部分組成。
中間是個二層樓高的山坡,前麵立著十數座石人石碑,當前一座巨碑高近三米,人在其下站立,會產生一種壓迫感。
我們走近觀看石碑上的文字,發現都被人為地刮掉了。唯獨左下角有幾個小字沒被刮掉,上麵刻有:“唐貞觀二十一年”的字樣。
臭魚問我:“這山坡為什麼還要立碑?是不是以前是古戰場,作為紀念。”
我說:“你問我,我問誰去?我還糊塗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