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摸骨大師,風水高手,鎖魂之陣
“這就是魔道,魔道並沒有特殊的邊界或警示牌,就像你在奔跑中越過黑夜裏的柵欄一樣,在毫無感覺中就已沉淪。麥傑也是這樣的,他以為那些女人是開放在春天裏的燦爛花朵,卻看不清,花朵全都紮根於男人的屍骨腐肉之上……”花老太太揮揮手,黑貓不安地搖了搖尾巴,似乎不願離去。
“咄,他不是你的,再不走,我要發怒了!”花老太太厲聲喝道。
黑貓站起來,灰溜溜地跳上窗台,不甘心地“喵”了一聲,才消失在來時的地方。
“你若是不能堅守內心的正氣,邪魔外道就會隨時入侵。就像你走出這條巷子,看到街道兩邊站著的女孩子,招招手,她們就會自動鑽進你的車子裏來。普通人隻看到了滿街的情欲,但在我的眼裏,不過是些紅粉骷髏。”花老太太從椅子下麵取出一隻古舊的銅盆,盆裏盛著半寸深的清水。
“洗洗手,對你有好處。”她說。
水波蕩漾之際,映出了關風冷汗涔涔的臉。有那麼一瞬間,他從黑貓眼中看到了艾月青的影子,一時間心神蕩漾,無法自控。他順從地撩起水,把雙手洗幹淨,指尖上傳來的涼意使得他灼熱混亂的思緒平靜下來。
“我剛才隻是覺得那隻貓很可憐,想抱抱它,給它一些溫暖。老太太,它到底是什麼?我怎麼覺得它……”關風說不下去,因為他很難把“貓像人”這樣的話說出口。但是,每次看到艾月青,他確確實實有這樣的異樣感受。他明白,艾月青不過是金揚天的工具,任意玩弄於股掌之中,隨時都會遭到遺棄。想到這些,他明知道不該心疼,偏偏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你覺得它是什麼它就是什麼。”花老太太意味深長地說。
“我覺得它是……”關風揉了揉眼睛,“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花老太太淡淡地說:“你的心事太重,那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心事重,注意力就會分散,身體防護能力就會削減,心魔就會隨風侵入,進而主宰你的靈魂,輕則弄得你大病三天,重則一病不起,人生隨即陷入困頓歧途。”
關風思考了一分鍾之久,才明白這些話的深意:“剛才,我覺得那隻黑貓像一個楚楚可憐的落魄女人,那麼,它在輪回為貓之前就真的是一個女人嗎?”
花老太太重複了一遍:“你覺得它是什麼它就是什麼。”
關風長歎,搓著手苦笑:“這些話太深奧了。”
在很多問題上,他越想從花老太太嘴裏得到確切答案,便越得不到,反而引發更多困惑。他到這裏來,本來是為了報告麥傑的死訊的,但現在突然發現,死的人並不值得懷念,因為他們已經蓋棺論定,不會對現實中的島城局勢產生任何影響。真正值得關注的,是那些活著的人,譬如阿耀、艾月青、金揚天、老板,等等。
花老太太停了一陣,忽然傷感地苦笑起來:“他們兩個,都犯了色戒、貪戒、妄想戒、亂語戒,所以才會失足沉淪,遭劫而滅。我說過,麥傑的命運已經被東北來的發廊妹戕害,套上了層層桎梏。嗬嗬,他碰過的每個女人,都是一層逐漸拉緊的鎖鏈,有的穿入肋骨,有的鎖進五髒,最陰毒的一條,竟然分裂了他的腦顱……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是我的修行之光庇佑他,抵消了一部分毒害,他早就在前幾年的環山路麻將館大械鬥中身首異處了……”
關風知道那場驚動島城的江湖械鬥事件,當場有五人死亡、十六人重傷,鮮血流遍了麻將館的三層小樓。
“我為了救他,已經傾盡所能,好不容易才把他的心收回來,籠在這個院子裏。為了徹底改變他的命運,我甚至不惜犧牲了荷姐—”對麵佛像前的香灰忽然折落,嚇得花老太太一哆嗦,猛地停住話頭。
屋子裏沒了聲音,靜得仿佛能聽到兩人的心跳。
“恕罪,恕罪。”花老太太雙手合十,向那佛像拜了三拜。
關風有些後悔,如果能帶柳欣同來,至少兩個人同時聆聽這些秘事,出去後還可以討論切磋,以辨真假。
“要不要喝些我煮的五紅湯?”隔了許久,花老太太才重新開口。
關風搖搖頭:“不必了,我隻想盡快聽到結局。”
花老太太也搖頭:“錯了,這個故事沒有結局,某個人死、某些人死都隻是故事中的小小一環,不是最終結局。”她的手指放在毯子上,慢慢地摸索著那些山和藤的圖案,不自覺地歪著頭,似乎再次陷入了沉思。她額上有著極深極密的皺紋,細看上去,那些皺紋隨時都在開合蠕動,組成一個個不同的圖案,仿佛深河中的漩渦,忽而向東,忽而向西。
“怎麼會這樣?沒有結局是什麼意思?”關風又是一愣。
“人類從遠古時代發展至今,曆經無數朝代,可曾有人問過世界的結局在哪裏?有人的地方就有這些奇奇怪怪、真真假假的禍事,人類不滅亡,禍事就始終伴隨—”花老太太的眼睛突然睜開,環顧室內燃燒著的檀香。
突然間,更多香灰同時折落,花老太太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之極。
“半寶塔、惡事香、盜賊香、怪事香……”她走向佛像,一個一個點數著,最後停在關公像前,慢慢地讀出了最後一道香譜,“催命香—”那三炷香的形狀為左、中等高,右香極低,兩者高度相差近一半。也就是說,右香急速燒到盡頭,而左、中香連一半都沒燒完,就算不是大凶之兆,也是怪異之極。
“一輩子了,這是第二次遇到催命香……不知道這一次關二爺催的是誰的命。”花老太太伸出手,用指甲掐滅了香頭,將三炷香拔出來,丟進了神龕下麵的垃圾桶裏。
“出了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關風看出花老太太心緒大亂。
“你走吧,要聽故事,改天再說。”
關風遲疑了一下,提了另外一個問題:“老太太,我有個朋友說荷姐的還魂玉是假的,是被人中途調了包,這怎麼解釋?她的還魂玉到底有幾塊?”
花老太太沉著臉勉強笑著:“真假不重要,玉隻是它的外表,儲存其中的靈魂力量才是根本。回去告訴你朋友,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就算強求回來,也會很快失去。走吧,走吧……”
“老太太,請節哀順變,我會再來看你的。”關風告辭。
黑貓也一路跟出來,在他腳邊跳來跳去。
“咪咪,回來……”花老太太叫那隻貓。
於是,貓就聽話地停住,蹲在門檻上,看著關風走出去。
剛出院子,電話鈴聲就響起來。
來電的是馮敬明:“關風,你在哪兒呢?刑偵支隊那邊的事別插手,千萬別打不著狐狸惹一身騷。快回來吧,保護好柳欣才是你的工作。至於殯儀館那邊的死人,愛誰管誰管,別替別人做嫁衣了。”
關風聽出來馮敬明話裏有話,似乎對自己的行動很不滿意。
於是,他急步出去,發動車子,一邊接電話一邊開車。
馮敬明繼續說:“關風,我問過柳欣,你似乎對半山區別墅群那邊的事挖得太深了。咱們都知道,能住在那裏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大人物,隨便哪個咳嗽兩聲,咱們公安係統就得下上一場傾盆大雨。所以說,幹好自己的事,千萬別越界,聽到了嗎?再有,拋開公事公職,我算是你的老大哥了,聽哥哥一句話,好好珍惜柳欣,把握機會,讓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再高升一層……”
關風嘴上笑著答應,但腦子裏已經畫上了大大的問號。
馮敬明提到“越界”這個詞,與尼泊爾大師的“越界”如出一轍,他敏感地意識到,馮敬明的態度轉變與尼泊爾大師有關。
他開車回了支隊,在辦公室裏見到柳欣,兩人相顧無言,都是滿臉苦笑。
“今天去見花老太太,聽了滿腦子奇談怪論,到現在都覺得昏昏沉沉的。她說荷姐和麥傑的死都是咎由自取,命該如此,因種種貪念而亡。”關風簡單地敘述了整個過程,很多感受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譬如“催命香”出現時,他看得出花老太太受到了巨大的震動,急急地下逐客令趕他走,根本顧不上禮貌了。
“麥傑死了,這件事怪我,如果我送他回家,而不是半路扔下他,也許就不會出事了。”柳欣非常自責。
能夠“自責”的警察,最起碼是良心還沒有完全泯滅的人。所以,關風很欣賞柳欣這一點。
“有什麼新發現嗎?”柳欣低聲問。
“有線人說,麥傑的死跟阿耀有關,這事牽扯的脈絡越來越廣了。看來,阿耀也知道還魂玉的事,也想橫插一腿呢!”關風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思忖著要不要打電話給阿耀。既然馮敬明不讚同他協查這個案子,他便處處都有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