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閉著眼睛讓我不知道狀況的子衿,突然睜開了眼,眼中精光一閃而過:“原來如此,愚蠢。”
女子沒想到子衿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身體一僵,表情也是愣住。
“王爺卯時不能趕到皇宮,就是違背皇上的旨意。欺君之罪一下,王爺性命不保,王府上下沒有一人能逃過責罰,我也不可能活著,而王爺隻要拋下我,大可去完成皇上給的任務。我區區一個床伺,死活又有何重要?如果你是王爺,該如何選擇?”
“那當然是去皇宮。”呆呆地順著子衿的話題往下,她不自覺地說著,話題一出口猛地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手指一緊,不再說話,隻是盯著我,緊張的神情不僅僅是害怕我衝上前,更害怕我掉頭而去。
我看著子衿平靜的表情,更從那雙眼中讀懂了什麼,微笑地點點頭:“子衿說得沒錯,皇命與床伺哪個更重要,根本想都不用想,你家主子這一次猜錯了!”
根本不等她說話,我安逸地轉身,瀟瀟灑灑地邁開腳步,甚至快樂地抽出了腰間的扇子。
“王爺!”就在我剛剛抬起腿的時候,身後傳來那女子的聲音,“我家主子說了,隻要你追著我們出現了,不管您是不是真的離開,隻要您抬腿,我就下手殺了這男子。”
我這腿,真的邁不下去了,因為她話中的認真。
穆沄逸,果然懂我。
我來了,就不可能真的拋下子衿,即使抗旨……
腳步,沉重地收了回來,無奈地看著子衿,微笑著搖頭:“親愛的,我被人算計了。”
子衿的神色沒有一點的變化,隻是溫柔地看著我:“我知道是誰。”
天邊漸白,盡管這季節天亮得早,我也知道,卯時即將到來,女子的手沒有半點的放鬆,這一次也許是真的趕不回去了。
“王爺……”我的耳邊,傳來細微的傳音入密之聲,屬於流波,不過那聲音極度不穩,顫顫的,不似我熟悉的他,“拿我威脅她,隻要她一個分神的瞬間,您就有機會,我在您左手邊第二棵樹下。”
一道靈光因為他的話猛地打上心頭,我忽然明白了他話語中所指是什麼意思,隻是……
由不得我去猶豫和思考什麼,我的身影猛然一動,飛向樹下,幻影隨形般又回到了原地,手中已多了一人,冷冷地看著對麵的女子:“如果你敢動我的爺,我就殺了他!”
手中的人,軟軟地靠著我,隻有一張臉對著她的方向,那雙美麗的眼,已經輕輕閉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孱弱無比。
女子一愣,手中不由自主地鬆了:“鳳後!”
就是這瞬間,我鬆開鉗製著的流波猛竄而出,一隻手摟上子衿的同時,腳已踹上了她的胸口,馨香入懷,黑影倒飛。
女子被我直接點上了穴道。我從她懷裏掏出解藥,輕手輕腳地塞了一粒到子衿的口中,順勢摸索上他的手腕,確認沒有一點其他的傷勢,我才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親上他的臉:“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子衿的臉剛剛展露一絲笑顏,突然停留在我身後的某處,驚呼出聲:“流波是怎麼了?”
大樹下,修長俊秀的人影趴著,正在掙紮著想要爬起來,衣衫淩亂,還有不少的破碎口子,伸出的手腕處,還有幾道翻卷著的傷口猙獰地流著血。
“流波!”在看清那個掙紮的人影後,我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將他摟在懷中,手指連點上他的穴道,另外一隻手已經在懷中摸索著金創藥。
他停下了掙紮的動作,用力地喘息著,胸膛劇烈地起伏。
我伸手一扣他的手腕,旋即皺起了眉:“你也中了軟骨散?”
“王爺離開後,我本欲跟隨在身後,又擔心子衿少爺安危,決意一個時辰後再去皇宮探您下落。可是就在半個時辰前,我感覺到有人偷入府中,急急地趕到子衿少爺的房裏。房內卻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我一時不察,著了他們的道,全身酸軟無力,幸好我之前在子衿少爺身上偷偷下了‘百裏香’才不至於丟了他們的蹤跡。我功力受損,隻能偷偷地跟在身後,怕被他們發現我的行跡。”他喘息著,晴藍的雙瞳閃爍著怒意無邊,顯然功力高深的他為自己如此的失誤而懊惱。
中了軟骨散,還能支撐著走到這裏,那是怎樣的一份倔強?
看看懷抱中的他,我突然發現他發絲披散淩亂,別在頭上的簪子奇異地失去了蹤跡。目光落在他的右手,我輕輕地掰開他的手指,那簪子緊緊地握在掌心中,尖尖的簪頭上還殘留著血絲。
再看看他的左手,蜿蜒的傷顯然不是刀那樣的利器劃傷,深淺不一的傷更顯得下手人力氣的不足,最頂端,還有一個圓圓的齒印,深深地嵌在皮肉中。
我不是豬,看著樣子也能猜出來,他因為無力,咬了自己一口,借著那麼點刺激拔下了頭上的簪子,再然後……
一路的追蹤,每當力竭之時就用疼痛堅持著。
看著那一道道的傷口,我心頭一種煩躁在滋生,甚至有種生氣想揍人的衝動。而我,隻是皺著眉頭,直接咬開金創藥的塞子,把藥粉一股腦地倒在他的傷處,撕扯著自己的衣衫給他裹著傷。
他的臉,微微泛起紅暈,無力地推拒著我的身體:“您快去,不然來不及在卯時前趕到皇宮。”
這一次的柔弱是真,臉上的羞澀也是真,這樣的他抱在懷裏,突然有種強大的責任彌漫上我的心頭。
不經思考的,我狠狠地吻上那唇,重重地舔吸吮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搜刮著他口腔裏的甜蜜,在他不及反應間咬牙出聲:“如果再讓我看到你這樣折騰自己,我保證給你灌下兩斤春藥,讓你知道,有時候自殘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不信你就試試,切掉鳥你都不能製止藥性!”
一手抱著他的腰,讓他軟軟地靠在我的肩頭,一手牽著子衿,我再次以旋風一樣的速度奔向我的王府。
眼前,天邊已經有了金色的光芒,卯時即將到來。
直到沙漏最後一點消失,我從宮門外飛快地打馬而來,看著最後一粒沙落下,身形從馬上縱躍而起,飄飄地落在金色的禦駕之上,高高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群臣。在一片驚訝與頓悟中,我揚起下巴,任長發飄揚,衣衫獵獵,目光掃過處,一時間群臣低頭,恭送禦輦。
看著遠遠高台上的皇姐和沄逸,我在禦輦上跪下行禮。看到皇姐在我最後一刻趕到時長長地透了口氣,而身邊的沄逸,雙瞳依舊冰封,完美的麵容,永遠打不破的寧靜端莊。
車輪已經開始滾動,我別開臉,與沄逸這一場暗戰就讓它無風無浪地消失吧,我選擇了我要走的路,他有他的使命。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所有思緒在一眼間盡敘。
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中,我才卸下自己傲然的麵具,堅定的目光在低頭間碎裂,說不出來的滋味彌漫在唇舌間。
有節奏的轆轤聲,龐大的隊伍,各種聲音都不曾讓我分一點心,我陷入在自己的思緒中,久久不能自拔。
時辰太急,急到我隻能匆匆地趕回府,把他們放下,一人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後竄向馬房,揚鞭飛奔衝向皇宮。
身上的衣衫早已經被汗浸濕,腿居然有些不自覺的顫抖,這是力竭之後的征兆。如果我再慢一點點,可能迎接我的,就不是這盛大的歡迎儀式,而是抄家滅門之罪了。
隻有在此刻心跳逐漸平複之後,我才發現,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我還沒有來得及去問。
沄逸的目的是什麼?
僅僅是因為我會奪走屬於可能是穆家孩子的王位嗎?那之前呢?不讓我去九音調停又是為什麼?不希望我功高震主嗎?那又何必讓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