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器物,大財富(3 / 3)

我們不是模仿者

日本人開發計算器的曆史充分說明了這個國家的創造性,就像盛田昭夫說過的那樣:“長久以來,日本人被認為是模仿者而不是創造者,認為日本的工業在過去四十年裏取得的成就沒有任何創造性。我覺得這是愚蠢透頂的。”

的確如此,如果說,發明一件東西是偉大,那麼你能說,讓這件東西變得人手一個的技術和努力就不夠偉大嗎?

就好比,發明電腦的人是偉大的,而讓電腦變得美輪美奐的蘋果公司也更是偉大的。

接下來,我們講述的故事,也是關於日本人對一個小東西的改進過程。那個小東西,叫手表。

日本精工公司的大樓坐落在索尼大樓的對麵,但相比之下,精工似乎低調得多。它沒有華美的裝飾,甚至有些老舊,它的名字也充滿著文藝氣息,名曰“和光樓”。在20世紀60年代,精工公司成為日本首屈一指的機械表製造商,同時,也是著名的半導體矽片生產者。

為什麼會這樣?同一家公司卻生產著傳統和現代科技共存的產品,他們是如何平衡這一切的?

我很早就說過,日本人有造物的基因,他們自古以來就熱衷於研究機械產品,並且頗為癡迷。

1873年1月1日,日本開始了公曆紀年法和西式計時體係,日本的鍾表行業由此起源。

八年之後,一個叫鳥取金太郎的年輕人開辦了自己的鍾表店,取名為“和光社”。

十年之後,鳥取金太郎開辦工廠,製造鍾表,並將公司定名為“精工”。這是一個很有意味的名字,“精工代”表著日本人對精細化工藝的追求,而精工的日文發音和成功相同。

當時,“精工表”還是物美價廉的代名詞,一位英國人曾經慨歎,就東方市場而言,沒有哪個國家能同日本鍾表競爭。

但在國際範圍內,精工表依舊是小弟,它比不上瑞士表的精湛工藝,也沒有美國表的科技含量高,但它價格便宜、好用、質量高,也被賣到了海外。

直到1952年,表發生了劇變。一家美國公司把電池放進了表裏,電子表由此誕生。

1960年,起源於瑞士的布羅瓦公司宣布他們研發出了精準的電子表。

這項偉大的研究推動鍾表從機械化走向了電子化。精工的工程師中村恒也關注到了這項技術革新,他向布羅瓦公司遞出了橄欖枝,希望能獲得他們的技術。

而布羅瓦公司卻設置了層層壁壘,防止外人進入電子表領域。中村恒也是個野心家,他有很多手段能打敗對手,而他最大的武器就是——發現敵人弱點,並且摧毀之。

當時,布羅瓦公司的電子表還真有個缺陷,那就是你把表放在桌子上走得很準,但你要是走起來的話,表就會慢慢不準確。中村恒也認為,這是一個技術缺陷,如果改進了,精工就會獲得成功,而且是巨大的成功。

之後,中村恒也帶領著十幾位工程師尋找問題的答案,他們幾乎翻遍了所有關於鍾表製造的文獻。終於在四年後,找到了打開財富大門的鑰匙。

早在1922年,一個美國工程師就發現,如果把石英晶體和電池連接在一起的話,表就會非常穩定地運行。

但這個發現隻是學術上的突破,並沒有應用於鍾表製造。中村恒也發現這個奧秘之後,非常興奮,他覺得自己大展拳腳的時代來臨了。

就像我們在前麵所說的那樣,1964年東京奧運會大大推動了精工公司的研發進程。中村恒也也創世紀般地把石英融入到奧運會計時器當中,這個計時器首次讓世界紀錄精確到了百分之一秒。

奧運會上獲得的認可,讓精工的工程師們相信,石英表一定會取得成功。

1969年,精工製造的愛思聰問世了,它成為這個世界上第一塊石英表。令世界震撼的是,這塊表一年內的誤差不超過1分鍾。

不過,就像所有後來變得輕巧的產品一樣,愛思聰在那個時候還隻是個概念產品,由200多個零件構成,價格跟一輛小汽車不分伯仲。當然,今天也有很多名表的價格比小汽車、北京的房價還高,但問題是,精工的目標是製造出實用、便宜,所有人都能買得起的表,而不是造那些隻有有錢人才戴得起的奢侈品。

不過,當時的愛思聰還真是個奢侈品,銷量不是一般的差。不過,中村恒也一點都不吃驚和沮喪,因為他知道,概念產品的意義就在於新技術的應用,人手一個的很多電子產品都是從概念開始的。

他開始率領手底下年輕的工程師們想辦法節約成本,同時,要大大提升石英表的節能水平。工程師們想到了集成電路,因為這玩意兒不僅價格便宜,還能大量生產,絕對可以縮減成本。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工程師們又開始四處搜羅文獻,尋找最新的技術突破。最後,中村恒也有了驚人地發現:有一個叫c-mos的新技術可以生產出低耗能的集成電路。不過,這還隻是個技術,並沒有被大量應用於生產。

之所以這個技術沒有被推廣,是因為它需要找到一種叫做c-mos的矽片。

精工的工程師們對這項研究非常癡迷,在這兒得說句題外話。關注這個技術的並不是精工總部,而是精工設立在須羽的公司。

這家公司設立於1959年,主要任務是研發精密儀器,直接接受中村恒也的領導。後來,這家公司和鳥取商業帝國的另一家公司愛普生合並,人稱“精工-愛普生”。

和當年的佐佐木正治一樣,中村恒也也開始了艱難的尋找矽片之旅。他幾乎問遍了日本國內所有矽片製造商,但得到的回答都是:“這個東西工藝太複雜了,我們造不出來。”

沒人願意做,怎麼辦呢?中村恒也決定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他決定依靠精工來開發矽片。這是個大膽的設想,因為在公司裏連一個半導體專家都沒有,人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問題是,精工既沒有巧婦,也沒有大米,卻想做出一桌好飯,談何容易。

日本有句諺語,“盲人不怕蛇”。如果翻譯成中文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老子啥都沒有,豁出去了。幹吧!

幸運的是,公司的高層鳥取家人非常支持中村恒也的決定。他們撥出巨資購入設備,聘請工程師,生龍活虎地開始了研發。

在這個漫長的研發過程中,須羽精工不斷派遣自己的工程師去其他大公司進行研修、學習,還讓年輕的工程師去美國研讀物理學,以備後用。在很多人看來,這種大筆投資很難在短期內奏效,而須羽精工則認為,對人的投資比一切投資都重要。

一年之後,須羽精工的工程師們都學成歸來,開始把研發矽片提上議事日程。中村恒也做了一個計劃,他認為,要想完成矽片的開發,需要花費六年時間,耗資達1,000萬美元。不過,要說機遇還真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事情在剛剛開始之後,就有了巨大的轉機。

當時有一位瑞士半導體物理學家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來到日本,他聽說日本人對電子表非常感興趣,就去拜訪了鳥取金太郎的三兒子鳥取商事。

當鳥取商事聽說這個瑞士人掌握著矽片技術,並且要求7,500美元的技術轉讓費的時候,他的眼睛亮了。

矽片的問題終於解決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這比當時預計的開發時間整整早了五年。在這段時間裏,精工申請的專利有好幾百件,但日本人非常大公無私,他們並沒有把持著技術不分給別人,而是鼓勵其他公司購買自己的專利。

到了20世紀70年代初期,精工製造的矽片開始銷售給日本很多製表商,獲得了行業的一致認可。

在那之後,成千上萬的廉價精準的手表流向了全世界,而精工也將瑞士家庭作坊式的製表業摧殘的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