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她浪費了她受的苦難(2 / 3)

而在這時,楊騷回到國內,與白薇再次重逢,於是照例地,他又撩撥她的心,白薇接受了他,但是楊騷卻把一身性病傳染給了她。

1928年,白薇與楊騷照了結婚照,發了請帖,訂了酒席,準備結婚。婚禮當天,楊騷就做了落跑新郎,連麵兒也沒露。幸虧是遇到白薇,這要是遇到周芷若,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他,給他一個九陰白骨爪。

而且在陪生病的白薇去看病的時候,楊騷再次消失不見了。白薇昏倒在大街上,被路人救起,這才安然度過了一劫。

白薇心涼了,她和楊騷又掰了。

這個時期的白薇,謝冰瑩在《作家印象記》中寫道:“白薇常常搭那些進城賣小菜的板車,為著掙幾個錢,有一次病得很厲害,一連五六天沒有吃東西,也沒有人去看她,實在餓得忍受不住了,她掙紮著起來去買麵包,誰知四肢無力,幾個筋鬥就從二樓滾到樓下,要不是房東太太看到,連忙扶她起來,說不定摔死了還沒人知道哩!”

1933年,白薇把自己和楊騷的情書合集《昨夜》賣給了出版社。白薇在《序詩》中寫道:“辛克萊在他的《屠場》裏借瑪麗婭的口說:‘人到窮苦無法時,什麼東西都會賣。’這話說明了我們的書信《昨夜》出賣的由來。”“像忘記前世的人生一樣將忘記這一切,割斷了的愛情,雖用接木法也不能接,過去的一切如幻影,一切已消滅。”“出賣情書,極端無聊心酸。和‘屠場’裏強健勇敢奮鬥的瑪麗婭,為著窮困到極點去賣青春的無聊心酸!”

1932年,魯迅因為手頭緊,想把與許廣平的書信結集出版,以做應急之用,“為啖飯計,擬整理弟與景宋通信,付書坊出版以圖版稅”。

這個時期的白薇,住在董竹君租來的房子裏,董竹君在自傳中這樣寫:“白薇斬斷了‘愛’的情絲,貧病交加,過著令人不忍目睹的生活。桌上有一個小茶壺,一個小茶杯,一麵破成三塊的鏡子和非常藝術的一雙筷子,幾把匙羹,一隻白鍋和洋油爐子。飯是坐在榻榻米上吃,吃的東西就放在旁邊的鍋子裏。還有一盞美孚燈,一把破傘和一堆不三不四的破舊衣服。物質上缺乏必需的東西,精神上的饑荒更叫她難以忍受。沒有參考書,沒有車費,沒有信封信紙,不能加強和外界的聯係。更沒有錢滿足平生好看戲、看電影的嗜好,有時‘想得簡直要哭,像一個要奶的孩子偏偏得不到奶’,想看新書,進了書店隻能站在那兒看半天,看不完就得分手。‘精神的饑餓,直餓得枯萎欲墜。’”

1936年白薇寫出了自傳《悲劇生涯》,這是她“飽蘸淚水,忍著痛苦,支撐在病榻上,同時把稿紙鋪在膝上、墨水瓶掛在頸上,用4個半月時間寫出來的”,不管怎樣,她是不得不寫了,再不挖個樹洞,她的悲憤的力量往哪裏消耗?

1937年的時候,白薇在北平,《婦女生活》記載白薇當時的情況:“三五天的斷炊是常事,有時突然發病,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不但茶水無人照應,並且還要等到偶爾來訪的客人替她設法籌送藥費。說實在的,醫藥費對於她的負擔太大,這重擔快將她逼進墳墓去了。”

1938年,楊騷、白薇重遇,楊騷又犯了“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文人病,他滿懷內疚及感動地對白薇說:“往日全不知道愛你,現在才開始真正知道愛你了。”白薇像瘋癲前的阿黛爾·雨果一樣,心如死灰地推門而去。

當然了,白薇拒絕了楊騷後,過幾年又後悔了,但是她的相愛相殺的愛人已經結婚了,新娘不是她。

白薇和蕭紅,這兩朵雙生的苦菜花,她們的生活軌跡也有交集,蕭紅還給白薇送過錢,可見白薇的生活比蕭紅還要慘。

白薇先後得過多種疾病:性病、肺炎、風濕、霍亂、慢性腹痛、鼻病、絞腸痧、猩紅熱、瘧疾、阿米巴痢疾……她曾經寫“一身器官,官官害著病,入夏以來三天兩天病,入秋以來十天九天病,入冬以來天天夜夜病”。但是因為窮困,她沒法治病,多數時候隻能拖著忍著。這種被赤貧和疾病長期折磨的狀態頗像蕭紅。

白薇被苦難摧毀了,她變成了喜怒無常的、多疑的、脾氣暴躁的人。外國的女藝術家賭得起,一股子“請把我毀滅”的氣質,無論自殺或者瘋狂,對自己的命運走向有著比較確定的認識。我看民國的女作家都賭不起,一邊想要熱烈的愛情,一邊渴望花好月圓的結局。張愛玲,是個自然主義者,所以她摸得著世界的真實脈絡,她可以敏感地躲避不適合自己的大氣候,逃得了大風暴。她又吸取教訓,愛上與自己生活習慣相似的賴雅,至少在賴雅病倒之前,過了幾年歲月靜好、琴瑟和鳴的日子。隻有白薇,熱愛莎樂美的白薇才有這種覺悟,她對自己的殘忍而決絕的殺氣,散發著自毀自虐的藝術家氣場。

1950年,本來政務院想把白薇安排到青年劇院工作。但是白薇對新中國有著天真的熱情,她想要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到北大荒去。

白薇想:“自己是學過植物學的,知道哪些草能吃,隻要有一把鹽,是不會餓死的。” 這哪是去體驗生活,這簡直像是送自己去做黑奴的架勢,要怎樣的鋼鐵意誌,才能有這樣的決心?很難不讓人擔心,她最後會被風暴摧毀折斷。

你看謝燁、蔣碧薇,這些藝術青年的聖母,跟著顧城和徐悲鴻的時候,完全不把自己當“人”看,不知道自己也需要生存、尊重、安全感,覺得當牛做馬,吃糠咽菜,都能過得下去。結果最後還不是徹底崩潰了。

湖南妹子白薇來到了北大荒,在北大荒待了七年,在一個個農場中輾轉,而後又去了新疆。不知道一個南方人是怎麼對抗北大荒嚴寒的天氣的,何況她帶著渾身的病痛。下鄉期間,她幹粗重的農活,住陰濕的房子,喝苦澀難咽的水,在女工農兵的炕頭艱難寫作,風寒加重了她的病痛,甚至有時直不起身來。和白薇相比,那些被打成“右派”的作家都未必活得這麼艱難。“右派分子”丁玲在北大荒的時候,苦中作樂,鍛煉身體,甚至成了養雞能手。養動物真是治愈係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