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民國眾多女作家因為貧困、流離、誤解、失婚陷入痛苦的沼澤的時候,呂碧城可以不必依附婚姻,在國內飽受謗言之苦時,去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文學與美術;可以一次次進行環球旅行;可以免除勞役的辛苦,專心寫作,並將自己的見聞寫成《歐美漫遊錄》。
作為一個傳奇,她的愛情當然不能那麼順順利利——王子和公主結婚了,從此過著沒羞沒臊的生活,那多沒意思。她的愛情,少不了幾種模式:雖則如雲,匪我思存;恨不相逢未娶時以及“年輕時,我們不懂愛情”……
在日劇《anego》中,一個女職員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在記者招待會上,一個女明星被問到你對男性要求些什麼,名譽、智慧,還是財富的時候,這個女明星說:“這些東西我都有了,男性隻要漂漂亮亮地在我身邊就可以了。”
雖然沒有說,但是可以看得出,呂碧城是“外貌協會”的,她屬意的有梁啟超、汪精衛、袁克文、英斂之等人,至少相貌端正。
其他的愛點,她可真是遊移不定。
呂碧城和道教學者陳攖寧有過朦朧的戀情,最後這段戀情無疾而終。
呂碧城說:“我之目的不在資產及門第,而在於文學上之地位。因此難得相當伴侶,東不成,西不合,有失機緣。幸而手邊略有積蓄,不愁衣食,隻有以文學自娛耳!”
這很容易,呂碧城和當時許多的文人、學者多有唱和,傾慕她的不在少數。作為一個傳奇美女,即便到了國外,也有豔遇,這其中就包括袁克文。
邵洵美的妻子盛佩玉說袁克文:聽說他是類似曹植的文人才子,可惜生錯了人家。
這就奇怪了,怎麼生錯了人家?難道曹植和袁克文的出身不類似嗎?曹植如果不是曹操的兒子,哪裏有那麼多抑鬱去作詩。
頗有才名,小模樣又俊俏的袁克文就夠格了吧,呂碧城道:“袁屬公子哥兒,隻許在歡場中偎紅依翠耳。”
妻妾成群的袁克文,不能給呂碧城帶來安全感。
看來呂碧城是堅定的一夫一妻製,所以已婚者也被她排除了:“生平可稱心的男人不多,梁啟超早有家室,汪精衛太年輕,汪榮寶人不錯,也已結婚。”
男人年輕對牛女人根本不是問題。63歲的Vera Wang可以有27歲的男友;42歲的黛米·摩爾可以嫁給27歲的阿什頓·庫徹, 50歲的黛米·摩爾把阿什頓·庫徹甩了,又交了個30歲的小男友;53歲的麥當娜和24歲的小男友訂婚了;59歲的黛安·基頓男友是40歲的基努·裏維斯;78歲的伊麗莎白·泰勒和四十多歲的小男友訂婚;41歲的詹妮弗·洛佩斯男友24歲。(這些歲數都是婚戀時的,不一定是現在的歲數)
即便是在過去的男權社會,在自己的領域登上巔峰的時候,老年的武則天可以寵幸張易之兄弟;蔡文姬在韶華逝去後還能嫁給風華正茂的董祀,最後和他歸隱山林。呂碧城這可是生活在他們一千多年後了。
別人開始琢磨:不是齊大非偶,是不是呂碧城壓根不想結婚?
是的,呂碧城早說過了:“今日此種社會,尚是由父母主婚為佳,何以言之?父母主婚雖有錯時,然而畢竟尚少;即使錯配女子,到此尚有一命可以推諉。至今日自由結婚之人,往往皆少年無學問、無知識之男女。當其相親相愛,切定婚嫁之時,雖旁人冷眼明明見其不對,然如此之事何人敢相參與,於是苟合,謂之自由結婚。轉眼不出三年,情境畢見,此時無可諉過,連命字亦不許言。至於此時,其悔恨煩惱,比之父兄主婚者尤深,並且無人為之憐憫,此時除自殺之外,幾無路走。”呂碧城的婚姻觀是有多悲觀。
當一個人活到呂碧城這份兒上,她隻能開始思考這些問題了——終極問題,靈魂問題,宗教問題……
她的詩詞和她彪悍的人生形成了對比,隻有在詩詞中,才可以見到她內心的脆弱、憂傷、寂寞。這些情緒一直縈繞著她。
她逐漸地開始放棄肉食,茹素。她的環球之旅,並不隻是看風景,出席各種社交場合,而且還是一次次環保宣講之路,宣揚仁義、戒殺、素食,開始以一個環保人士的麵目出現。1928年,她參加了世界動物保護委員會。
起先,她對道教產生了興趣。
說到學道,曆史上有幾個著名的女道士,她們更願意追慕莊子而不是老子。相比逍遙於天地無極,誰願意把自己和國家圖書館那呆呆的老頭形象聯係起來。在讀者的眼裏,具有老子精神的薛寶釵,就遠遠不如獨尊莊子的妙玉那麼仙。
不能想象成為女道士的呂碧城是何等風姿,是魚玄機身著長袍斜睨眾生氣定神閑走在長安大街上,還是妙玉在庵堂不動聲色心如明鏡看著世界?
但是呂碧城,是傳奇中的傳奇,她放棄了這種行為秀。本著實證的精神,呂碧城走了技術路線,師從陳攖寧期間,她曾把《孫不二女功內丹》研究注釋了一番。
結果,技術解決不了靈魂問題。從呂碧城的詩詞中,我們可以推測,呂碧城是對這種修煉形式覺得不適,所以放棄學道之路,把目光投向了佛教。
1930年,呂碧城正式出家為尼,法號寶蓮。素衣,吃齋。宗教成為她晚年生命中的支撐力量,這個時候,她的詩詞也多是參禪論佛。
惜春“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是命運的無奈,淪落至此。呂碧城的皈依佛門,是一種主動選擇。
很難相信,一棵植物沒有經過花的怒放,就擁有種子和果實的緘默與寬容。刻意的人工的淡泊,怎麼著也透著自抑難禁的勁兒。一匹烈駒停止奔跑,一定要經過千回百轉,等到風景都看透。
1943年,呂碧城寫下了最後一首詩:“護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績忍重埋。匆匆說法談經後,我到人間隻此回。”她去世後,人們將其遺體火化,把骨灰和麵粉為小丸,拋入海中,供魚吞食。
呂碧城的詩作甚豐,然而就像乾隆一樣,不曾留下一句能讓人們熟諳到在嘴邊脫口而出的名句。她最好的作品是她的人生,以涉獵生命的廣度彌補了深度的不足。
呂碧城的身上,幾乎聚集了一個民國傳奇所應具備的一切元素,所以她就像一枚在光裏炫目的琥珀一樣,成為民國牛逼人物的標本,留在民國的風姿傳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