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良——流言啟示錄
關於潘玉良用過的名字,她的友人和潘家後人眾說紛紜,各執一詞,按他們所說,遇到潘讚化之前,潘玉良的名字有陳秀清、陳玉清、張秀清、楊秀清等幾種說法。按照通說,她在婚前用的張玉良,在上海美專時用的潘世秀,而後一直用潘玉良,晚年則是潘張玉良,一直到去世。用你的姓氏和我的名字,成就了這傳奇的故事。
孤兒潘玉良被舅父騙到蕪湖,賣給妓院。但是她試圖逃跑了幾次,都被抓回,還是拒絕賣身,隻在妓院裏唱曲為生。她命運軌跡的改變,是從遇到潘讚化開始的。他們相遇的故事和她的名字一樣麵目不清,湮沒在時光中,難以證實。
有一個版本是這樣的:17歲的潘玉良遇到了時任蕪湖海關監督的潘讚化,她彈著琵琶,鸝語婉轉,開口唱道:
不是愛風塵,
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
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
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滿頭,
莫問奴歸去。
果然這段斷腸摧肝的曲子,唱得座下江州司馬青衫濕。第二天,兩個人一番互訴衷腸,一個有了托付終身意,一個起了英雄救美心。
在朋友的回憶裏,潘玉良的聲音粗豪,愛唱京劇,特別擅長老生,為人爽直。實在想象不出,潘玉良唱小曲兒是什麼情景。
後來的潘讚化曾經和潘玉良通信說道:“你有堅決的誌氣,勇敢的精神,要為中國在美術界中放異彩,為個人在藝術上爭千秋,我總是讚成你的計劃。”“你的誌氣橫貫古今,你的心胸包舉四海。”“你的誌氣一向剛強,一向不肯向困難低頭,奮鬥到底。你的藝術在一般人之上了,可算成功了。”“以一女子為國爭光,凡是中國人聞了都為你可喜可賀。”“妹為國家爭光,值得恭賀的,在世界美術之宮裏,有此榮譽舉動,不敢說空前絕後,真是空前的人物。你的成就半是天才半是你辛苦用功所得。”
潘讚化不是看上了她的美容儀止,說不定,兩個人在言談中,潘玉良那種難得的氣質感染了潘讚化。他們更像是誌同道合的戰友、親人。
成為潘讚化小妾的潘玉良,沒有像陸小曼、宋美齡等名媛學習工筆國畫,潘玉良胸中有壘塊,性情又剛烈豪邁,所以潘玉良學習的是西洋畫。她特別迷戀人體寫生,對自己的身體有難得的覺醒和尊重。甚至,在浴室洗澡的時候,就對著澡堂子的女性身體畫起來,直到被人發現,才不得不狼狽脫身。
在一次畫展上,一個記者問潘玉良:“潘女士,這些畫據說都是別人畫的,你每個月還會給那個人錢。”潘玉良也不搭話,微微一笑,立刻去借了畫板和顏料,當場畫了一幅自畫像,觀者方無話可說。
我國文化人有危急時刻七步成詩的突發公共事件應急機製,以備兄弟相煎之時,以備對手挑釁之時,以備刑場上策反明誌青史留名之時,以備遭逢離亂搶入府中忽逢舊人題詩一首感動新夫破鏡重圓之時。時刻準備著,當個文藝人士不容易。
潘玉良的畫作每次展覽時,都惹來不斷的流言蜚語。在上海美專,同事當麵嘲諷她“鳳凰死光光,野雞稱霸王”,在南京舉辦畫展,畫上被人故意寫上“妓女對嫖客的頌歌”。 潘玉良這衣服還沒脫下呢,就穿不回來了,一雙雙手把她的衣服往下扒。
她遇到的羞辱是一環扣一環的,四麵潮水的。上海轉到南京,容不下她的畫,坊間傳說還有大婆相逼等橋段,不是筋疲力盡,也不會遠走歐洲。但是後來形勢逆轉,潘玉良的畫作,在中國畫壇得到的都是讚譽,連她的出身都不是問題,反而為她抹了些悲壯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