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我愛花木蘭(3 / 3)

模範生和軍人除了自律,還有律人的傾向。劉半農初見冰心,她才三十多歲,給劉的印象卻是“大有老太婆氣概矣”。季羨林回憶起自己初見冰心的情形:“冰心先生當時不過三十二三歲,頭上梳著一個信基督教的婦女王瑪麗、張瑪麗之流常梳的髻,盤在後腦勺上,滿麵冰霜,不露一絲笑意,一登上講台,便發出獅子吼:‘凡不選本課的學生,統統出去!’”

所以太太的客廳,對冰心來說是浮華的、萎靡的,同冰心嚴肅的人生態度相左,難怪她看不慣。就像薛寶釵教育林黛玉,倒也不是羨慕黛玉可以看禁書。

一個太嚴肅的人,她的戀愛和婚姻就平淡得多。

1923年,在赴美的郵輪“約克遜總統號”上,冰心遇見了吳文藻,二人聊上了,吳文藻就毫不客氣地指出:“你學文學的,這些書都沒看。這次到美國,你要多讀一些書,否則算是白來了。”

這一點給冰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冰心覺得經過介紹而認識的朋友,一般都是客氣地說“久仰、久仰”,吳文藻首次見麵,就肯這樣坦率地進言,小逆龍鱗更加激起了冰心的興趣,她把吳文藻當作一個諍友、畏友。

到達美國之後,冰心收到了一些來信,還是那些直白的愛慕之詞,來自那些郵輪上結識的青年,她依舊不動心,隻有吳文藻的明信片,淡淡地說了幾句客套話,這一點又讓冰心對他刮目相看。

之後,每逢吳文藻買到一本有關文學的書,就寄給冰心。冰心一收到書就趕緊看,看完就寫信報告體會和心得,像看老師指定的參考書一樣認真。

在冰心的筆下,在愛情的萌芽階段,這倆人一點兒沒有“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心顫,沒有“原來你也在這裏”的驚喜。而是一板一眼,謹慎鄭重地建了個互助學習小組。雖然,有時候吳文藻會專門買些書給冰心,裏麵用紅筆標注一些句子,那是關於愛情的。但是吳文藻來看冰心的時候,兩人還是十分嚴肅,在院裏同行,從來沒有挎著胳臂拉著手。

冰心寫過一首《相思》:

躲開相思,

披上裘兒

走出燈明人靜的屋子。

小徑裏明月相窺,

枯枝——

在雪地上

又縱橫地寫遍了相思。

這種“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情思已經算是冰心最大尺度的內心表白了,但是即使這首詩,在發表前,冰心都沒給別的人看過,包括吳文藻在內。

這就是中國式閨秀們的情感表達方式吧——寶釵看望挨了打的寶玉,“‘別說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們看著,心裏也疼……’剛說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說的話急了,不覺地就紅了臉,低下頭來……又咽住不往下說,紅了臉,低下頭隻管弄衣帶。”

冰心的一生簡直是一本世俗幸福生活指南,關於如何在亂世存身,怎樣選誠實穩重可靠的小郎君,怎樣教育子女,活到百歲的秘訣,等等。她選擇了相夫教子,成了民國淑女典範。那個提刀躍馬的花木蘭的英姿,漸漸隱沒於午夜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