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幼儀——禦姐啟示錄(2 / 2)

還是看看徐誌摩的緋聞女友林徽因是怎麼評價徐誌摩的吧!畢竟林徽因的詩學美學啟蒙得益於徐誌摩。“誌摩的最動人的特點,是他那不可信的純淨的天真,對他的理想的愚誠,對藝術欣賞的認真,體會情感的切實,全是難能可貴到極點。他站在雨中等虹;他甘冒社會的大不韙爭他的戀愛自由;他坐曲折的火車到鄉間去拜哈岱;他拋棄博士一類的引誘卷了書包到英國,隻為要拜羅素做老師;他為了一種特異的境遇,一時特異的感動,從此在生命途中冒險,從此拋棄所有的舊業,隻是嚐試寫幾行新詩——這幾年新詩嚐試的運命並不太令人踴躍,冷嘲熱罵隻是家常便飯——他常能走幾裏路去采幾莖花,費許多周折去看一個朋友說兩句話。這些,還有許多,都不是我們尋常能夠輕易了解的神秘。”

你看,他可不是那種酸腐詩人。特別是每次朋友的聚會,都因為徐誌摩的到來,而使得氣氛發生微妙的變化,他總能做些有趣的事說些有趣的話,以孩子般的好奇和熱情,帶領周圍的人在心靈世界裏開疆拓土。

一個人生態度過於嚴謹的職場禦姐,和一個內心住著熱情的孩子性詩人,怎麼也不搭界。

張幼儀是個商人,她具有一種少有的正能量的自卑,有一種文人沒有的直麵現實的力量。徐誌摩認為她沒學識、沒見識,她就請私人教師教自己,並堅持終身教育;徐誌摩嫌她不會穿衣服,她就任職“雲裳”時裝公司,服裝設計裏融合了中西服裝樣式;徐誌摩說她是土包子,張幼儀就經常向那些“新式洋派”的人學習。她從政會是個勤勉的官吏,經商會是個精明的商人,做個家庭婦女也是那種井井有條的人。張幼儀是那種永遠不會讓生活長期陷入坍塌或者亂七八糟的人。

七十多歲的張幼儀來到美國,希望和兒子一家生活在一起,不料遭到兒媳拒絕,她說:“你姓蘇,我們姓徐,不能住在一個屋簷下。”於是,張幼儀便在兒子居所附近住下來。她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7:30起床,做完操吃早餐,一碗麥片粥,一個白煮蛋。平時看看報,走走親戚,上上老年課程,德文班、有氧操、編織班之類的。每周還搓一次麻將,允許自己有200美金的輸贏。老年的張幼儀,仍然保持這種自我克製的、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

也許是因為她的災難來得早,離婚、喪子,絕望想自殺,而後浴火重生,獲得了一種隱忍堅韌而內斂的力量。

另一個典型是撒切爾夫人,她的父親對她的教育很嚴格,經常向她灌輸這樣的觀點: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力爭一流,永遠做在別人前麵,而不落後於人。她也是這麼做的。但當她從首相之職卸任後,似乎所有生命中暗藏的隱患都浮了上來,丈夫去世、兒子入獄、親情冷淡,她心力交瘁,重病纏身,一個人黯然地在空蕩蕩的大house裏迅速老去。就像一個大象龐大的身體轟然倒地,再也站不起來。

倒不是比較兩種生命態度的優劣,畢竟有的人想做煙火,有的人想看流水,不過也許是個借鑒——看似強悍的生命,也許埋伏著危機,像久經侵蝕的草垛轟然倒塌,像泰拳,攻勢淩厲、凶猛,卻要付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代價來損害健康。而像草一樣頑強的生命,雖然隨風伏低,但風聲過後,又是一棵好草,像內家功夫一樣,看似肅穆沉靜,力量卻能綿延不斷。

一個人怎樣獲得安全感和幸福感,特別是在婚戀中。無原則地付出,這種“包子之道”已經被大眾拋棄了。經濟獨立,善待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那可不一定,有什麼天災人禍,比如抑鬱症失去自我治愈的能力,比如患了絕症的病人生命隻剩下煎熬,人的戰鬥力就會變得杯水車薪微不足道。一層層套娃揭開來,你看到了底線——你可以擁有崩潰的權利、放棄的權利,甚至結束生命的權利,當然你也可以苦熬。武則天也曾近乎絕望地寫下《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真正的強大,允許低潮、回旋,泉聲咽危石,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躺會兒。皮膚潰爛,如果不化成膿液,是不能治愈的。

所以,張幼儀這樣的禦姐,有絕望、脆弱、掙紮、隱忍,甚至一度想認輸,但最終破繭而出,變得沉靜而從容。她沒有鏗鏘玫瑰look,也不是每日正能量滿滿,但是卻有一種不倒翁一樣應對命運的能力。她們一直往前走,風花雪月,愛情的掣肘,親情的破碎,事業的低潮,都不能使她們停下腳步,如同不能用手引導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