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晚霞滿天的時候,李堂和吳榮烈乘了轎子來到縣衙。黃梅一見李堂酒氣熏天地走上堂來便氣得大罵:“李堂,你這混賬東西,辦差的時候你敢吃酒?!”
李堂磕頭道:“大老爺,實在是吳員外逼得緊,推也推不得。不過我把人給您順順利利帶來了,這趟差事總算沒有辦砸。”
“人帶來了?老爺我問你,你的人都帶回來了嗎?走的時候五個人,怎麼回來成兩個人了?還有李奉偉去了哪裏?”
李堂被問得一愣,但酒勁未去,兀自挺著脖子強辯道:“我在裏邊,他們在外邊,消息不通,我怎麼知道?”
黃梅見李堂滿口醉話,問不出什麼來,對兩邊人道:“先潑他三盆冷水醒醒酒,再帶上來問話。”又吩咐徐三等人道,“都給我找去,找不到李奉偉他們,叫你們也吃板子。”
黃梅又叫衛洪上來問話。衛洪戰戰兢兢走上堂來,哭喪著臉道:“大老爺,小的沒喝多少,清醒得很。本是要早早帶吳員外來交差的,隻是吳員外派人兀自攔著擋著不讓出去,才耽擱了這麼長時辰。我們是吳員外派轎送回來的,轎簾不知怎的都縫得嚴嚴實實,小的一路昏天黑地地就回來了。李把總怎樣,徐俊等人去了哪裏,小的也搞不清楚。”
“滾吧。”黃梅揮揮手。這時,李堂渾身濕淋淋的,打著寒戰被帶上來,嘴裏連連說道:“小的有罪,求大老爺開恩。”
黃梅看看他,因喝酒兩隻眼睛血紅,卻閃著驚恐害怕的光,說話還有些含混,心道再問也是白問,扔下簽道:“醉酒耽誤公事,拖下去打二十板子,也給我滾!”(清代笞刑,二十板其實為五板)
李堂得了赦令,急忙起身,剛要下去,想起什麼來著又回身跪下道:“大人,小的想起點事來。”
“講!”
“那吳家莊大白天家家關門閉戶,像出了什麼事。小的看那吳家門前人馬腳蹄之印甚亂,院內炊煙不斷,遲遲不息,像是藏有許多人。我們兩人一去,便被引到前跨院偏房,且處處有人看著。這些個事都不太對勁。”
黃梅問道:“還有嗎?”
李堂道:“小的所見所聞就這些了。”
黃梅道:“念你還算有心,先記下板子,下去好好看住吳榮烈,再砸了差事,把你下到大獄裏去。”
黃梅此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八年前,他初來平陽縣時早聽說這個吳榮烈是個厲害的主,但他憋足了勁要和他過幾招時,吳榮烈卻首先服軟。不僅反過來到縣衙拜他,而且黃梅鼓動與吳榮烈原有官司的人去攀咬他,他也償了那些人銀子並當眾賠了禮。後來,黃梅要加賦也加了,要補稅也補了。當時並沒有覺得這人怎樣怎樣厲害,隻歎傳聞過甚也就沒把吳榮烈放在心上。
如今,吳榮烈在平陽縣蟄伏了八年,終於要撕下他那張假麵具徹底和自己攤牌了。就如同一個武功高手,當對方處於優勢時,用的多為閃躲騰挪,讓黃梅抓不住出拳下手的機會,但一旦占了優勢,這個人一出手就攻勢淩厲,又狠又辣,處處搶在自己的前麵,步步都占著先機。
李奉偉去而不返,無端失蹤,他總覺得這件事與吳榮烈脫不了幹係。而一旦李奉偉等二十多人真的失蹤找不到了,這件說大就大說小就小的事,也許會給他引來滔天的大禍。
一向自負的黃梅感覺有些心慌,他點手讓一個書辦拿過茶來,輕輕呷了一口。他想起下午他與石板師爺的對話……
在書房之中,石板師爺問道:“大人,您認為吳榮烈是個什麼樣的人?您能看出他下一步棋要怎麼走嗎?”
黃梅胸有成竹:“吳榮烈是聰明,但過於性急了。以靜製動必有勝,占盡天時方有為。如果他等福崧來了浙江再弄這麼一下子,恐怕他不僅不會有搜捕之禍,可能還會扳動我這個縣太爺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