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日成聽他說中自己的心思,好幾天的鬱悶頂到心頭,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劉錄勳見自己三兩句話就將吳日成心思猜中,並不加掩飾地表現出來,心道:此人畢竟年少,城府太淺,識人太少。揣著這麼大的事,獨自出門,前途叵測,便有幾分要幫他的心思。劉錄勳因說道:“我看兄弟印堂發暗,眼下生網,可能有兵血之災。”
吳日成最信這個,聽他這麼一說打個冷戰道:“劉兄莫開玩笑,我隻是來訪友遊玩的,哪裏會惹來血災。”
“看來你信不過我。我問你,你可是從南邊來?”劉錄勳見他換了稱呼,知他已經有些與自己親近的意思。
“我在山上已向您提起過,我是從浙江蒼南而來。”
“非也。你來的那個地方三麵有水,一邊有仙,並非蒼南之地。”
吳日成仔細想了想。原來平陽縣東西南分別有三個大鎮,叫作鼇江鎮、水頭鎮和蕭江鎮,北邊則有一個仙降鎮,正是三麵有水一邊有仙之地。聽了這話吳日成便點點頭。
“你寫個字來讓我看看。”
“此地無紙無筆,我說個字您來測測吧。”
“你說。”
“是個‘朋’字。”
“‘朋’字常與‘友’相連,友乃朋之因,因此先單說這個‘友’字。此字形是‘反’字出頭,‘反’字出頭念‘友’。你此番出門,是因為有反上、犯官之事。再說本字‘朋’。兩月相連謂之‘朋’。你目前所求之事,尚需時日,沒有兩個月以上的時間,不可能有眉目。”
吳日成聽他將自己的事說得明明白白,十分驚訝,又有些不服氣,說道:“劉兄,我剛才說的不是朋友的‘朋’,是大鵬展翅的‘鵬’。”
“你是帶著三個字說的‘鵬’字,因此要一個一個地測。前頭那個‘大’字,民以官為大,是有求於官的意思。你此次來江蘇是來尋一個能為你辦事的官,而且是大官。再說這個‘鵬’字,還是應了你現在的時運。還需兩月之後才能見分曉,不過這個‘鵬’字比方才那個‘朋’字,多一個‘鳥’,事情有些麻煩,弄不好會如鳥般一飛而去,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展’字在後麵,是事情可能的結果。‘展’字拆開來,是‘屍’、‘草’頭和‘衣’字去頭剩下的一半。‘衣’無頭主破財,‘屍’字有性命之憂,‘草’字是指凶事發生之處。最後一個字是‘翅’,這個字倒是好字,一支鳥羽,最後事情會輕輕落下。翅與膀相連,膀乃翅之因。再說這個‘膀’字,拆開為月旁二字,月亮的旁是星。你的這個案子要有好結果,最終需靠一個人。這個人名字中必有一個‘星’字。”
吳日成見他說得天花亂墜,前事所測皆準,後事所測皆凶,既佩服得不得了,又著急得不得了,忙道:“先生,您說我該如何是好?”
劉錄勳聽他又改叫了先生,覺得好笑,道:“你蘸些口水,在這桌上寫個字,我來看看。”
吳日成在桌上寫了一個“馗”字。
劉錄勳不看則已,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劉錄勳是懂一些測字的,方才先看麵相再聽字而測,不過是故弄玄虛,憑著自己在飯館裏偷聽的那些東西賣弄。真正的測字,不僅要看其寫的是什麼字,還要看字是怎麼寫的,各部首、筆畫是如何安排的,其中大有講究,豈是能聽字而測的?但等他看到吳日成寫出來的這個字,卻是實實在在地大吃了一驚。
“此乃大凶之兆!”
吳日成也嚇了一跳:“先生如何這樣說?”
“字散亂,帶空亡,不是死來就是逃。看你寫字的筆法便是主凶之兆。這個‘馗’字拆開是‘九’和‘首’,‘九’字雖吉,但遇一則歸零,你又如何在這個‘九’字的撇上補長一筆,這不等於加了個‘一’字?是萬事皆空,一事無成的解。而這個‘首’字又寫得遠了,被拋在一邊,恐怕近日內必有身首異處之大禍,望小弟速速離開此地回鄉避禍。”
“劉先生言過了。”
“非也。我勸你還是越早動身越好。”
“那劉先生又要去哪裏?是去仙居赴任嗎?”
“我先去杭州辦一下手續,然後才能去仙居。”
“先生好本事,可惜卻走了這條路。”
“此話怎講?”
“不怕先生生氣,天下烏鴉一般黑。”
“噢?”劉錄勳倒笑了,“後生初出茅廬,不免以偏概全,你過於偏激了吧。難道堂堂大清朝數萬官吏就沒幾個清官?”
“恐怕先生此話正是不幸而言中。”
劉錄勳仰頭大笑:“老弟,你麵前之人雖不敢稱至清至明之官,但為兄此行絕不以溫飽為誌,誓勿昧無理良心。”
吳日成聽了此話,定睛看看劉錄勳,道:“此話可是真心?”
“有真必假,萬物皆陰陽並存之,但我劉錄勳胸中隻有天理良心。人生之正道雲者,道猶路也。正者不邪不枉,人行其中,不損於人,無傷於己,安然坦然有以遂人之生而適其所願。”
吳日成歎道:“果如先生所說,那您是不才平生所見第一個循吏。”
劉錄勳道:“其實要論當今天下循吏,第一當數竇光鼐。”
“竇光鼐其人我也聽說過,好像是當今文魁,學問精湛,文詞清古,熟通經史。聽說皇上的禦製詩文,大多都是由他來校閱的。”
“竇大人字元調,號東皋,人稱文星,山東諸城人,乃是天下第一公正廉明之官。”(大家注意這句話中有一個“星”字啊。)